《Kid and Angel》Marsha2001

2、第二章|台阶

　　“她叫海伦娜。”约拿斯抱着穿新衣服的费恩。“是一名在医院工作的护士，上个月刚给我写过信。”

　　“她一定既美丽又温柔。”费恩扶正头顶被风吹歪的毛绒帽，想象着素未谋面的那个女人的模样。

　　海伦娜是约拿斯的妹妹，应该和他长得像，有着柔软的栗色卷发，杏仁样的茶褐色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忙碌地穿梭在病人之间，护士服像只翩飞的白鸟。

　　费恩摸着冻红的鼻尖思索。她应该像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遇到的护士一样吧，看到怕打针的小孩就会轻声细语地安慰，还会从兜里掏出奶糖。

　　约拿斯带走费恩没费多大的劲。他拿出了那张染血的纸张，还有自己的兵籍牌，在救助站一个叫卡娜的红头发中年女人那里登记了自己家的地址，并将情况如实道来。

　　“玛戈去美国的事情很突然。”卡娜用短短的铅笔头在烟盒上记录他说的地址，战争让纸笔都成了奢侈品。“他和你一起，这很好。”

　　约拿斯在心中苦笑，他看不出来哪里“很好”。他和海伦娜年纪差不多，谁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他作为一个刚刚被释放的战俘，身上几乎没有值钱的东西，仅有的现金也是海伦娜在信里给他寄的。皱巴巴的美元，是她在医院为盟军做事攒下来的。

　　他带着费恩去最近还能弄到衣服穿的地方换了一整套保暖的新装，从毛绒帽到小孩穿的靴子。价格虽不便宜，但物所超值。

　　这让费恩看起来终于不像流浪儿，而像一个可爱的童装模特。柔软的金发从帽沿服帖地探出来，深蓝的毛绒帽很衬他白皙的皮肤和灰蓝的眼睛。

　　可惜没有合适的围巾和手套，儿童尺寸的围巾和手套本身在非战状态就是不常见的商品，更别说打成这样的现在了。

　　“如果你感觉手冷，就用手贴着我脖子。”约拿斯说。“或者脸。”

　　“我不冷。”费恩搂着他的脖颈说。

　　约拿斯感觉到费恩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上次得到一个饱含爱意的亲吻是什么时候？恐怕是他去东线前和海伦娜在车站告别。

　　海伦娜哭着吻了他的脸颊。汽笛的轰鸣盖过了人们告别的声音，随着火车车轮的转动，他离家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海伦娜的身影淹没于攒动的人群，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约拿斯去东线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活着回来，海伦娜没有他也能养活自己。现在他活着，还有海伦娜，再加上费恩。他们三个可以重新开始生活，连带着卡尔·韦伯的那一份一起。

　　儿童的体力有限，没办法走太远的路。约拿斯在后半途抱着费恩走到海伦娜所在的医院。他在医院门口将费恩放下，牵着费恩的手踏上三层深红色的台阶。

　　“海伦娜她……”脸上长着雀斑的小个子护士吞吞吐吐。“她上个月在救治一个小伙子的时候，被顽固反抗分子的流弹射中了。”

　　约拿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多次在战场上侥幸逃生，没有死于炮火、地雷或者机枪扫射。命运在黎明之前终于摘下了怜悯的面具，毫不留情地夺走他唯一的亲人。

　　“她就葬在医院后的墓地。”小个子护士补充道。“她的遗物已经整理好了。”

　　约拿斯坐在医院后门口的台阶上，望着那个属于海伦娜的十字架。他的膝头是装有海伦娜遗物的帆布包，里面有日记本、她攒下来的美元和食物，还有她未寄出的信件。

　　坐在他身旁的费恩突然站起来，用力地抱住他。

　　“我们是不是都没人要了？”费恩的询问里流露出微弱的不安与恐惧。

　　在他想象中翩飞的白鸟如同被猎枪打中般坠落，变成一个静止的、丑陋的十字架。没有轻声细语的安慰，也没有会在舌尖化开甜蜜滋味的奶糖。

　　“至少我们还有彼此。”约拿斯哑着嗓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