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 and Angel》Marsha2001

1、第一章|新生

　　1945年，被美军俘虏的约拿斯回到了家，他没有家人、女友、朋友，却突然多了一个孩子。

　　约拿斯从口袋中拿出那张小纸片，准确来说，是记事本里撕下来的半页纸，边缘很不整齐，纸质干燥泛黄，还有小面积干涸己久的褐色血迹，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地址。

　　没错，他没找错地方。的确是这里——一片看不出原貌的废墟。他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初春的风依然带有冬季残余的寒意，灌进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薄外套里。

　　“你好，请问你认识原来住在这儿的韦伯太大吗？”他礼貌地询问路边清采扫瓦砾的女士。盟军不余遗力地向这座城市倾泻炸弹，立志将第三帝国的心脏变成废墟。谢天谢地，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原来住在这儿，丈夫去东线打仗了。美国人来了以后，她就和其中一个好上了，现在恐怕已经在大洋彼岸享福了。”这个棕发的女士拄着扫帚说。“她有个可怜的孩子，现在在附近的临时救助站，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谢谢您，请问附近的救助站在哪？”约拿斯松了口气。

　　棕发女人给他指明了救助站的方向，继续清扫那堆沉重的瓦砾。约拿斯裹紧外套，朝救助站的方向走去。

　　简陋的救助站简直和约拿斯当初在东线的驻地有的一拼，甚至条件更差。他一走进帐篷，就有许多女人和孩子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战争结束后的年轻男人是罕见的。

　　帐篷虽小，却被女人们收拾的整整齐齐。两三个女人靠在角落里喂养抱在手里的婴儿，几个稍大的孩子在炉火边打闹，玩着抓俘虏的游戏。

　　“哪一位是费恩·韦伯？”约拿斯打量着那几个孩子，回忆起那位已经牺牲的战友。

　　棕发灰眼的卡尔·韦伯高高瘦瘦，不爱刮胡子，下巴上总是有一层青色的胡茬。他特别爱抽烟，总是拿配给里的杜松子白兰地换烟抽。

　　可是他记不起来卡尔·韦伯的面部轮廓了，记忆中那个牺牲在莱茵河畔的士兵，脸上仿佛永远漂浮着一团浓郁的灰雾。

　　他不记得他的五官，却记得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约拿斯用颤抖的手伸进卡尔那件染血的军大衣，从内衬里拿出了半页写着地址的小纸片，然后合上了战友那双忧郁的灰蓝色眼睛。

　　“先生。”站在火炉边的金发男孩眨眨眼睛，声音带着脆生生的稚嫩。“我就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约拿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不擅长安慰人。他懂得如何操纵重机枪，如何和敌人近距离搏斗，却不懂得怎么为阵亡士兵的家属传达死讯，这本不是他的使命。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沙哑：“我是你父亲的战友，很遗憾……”

　　“我知道他死了。”衣衫褴褛的男孩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平静地补充约拿斯没说完的话语。“妈妈已经和史密斯叔叔去美国了。”

　　约拿斯惊讶于费恩的反应，又因自己不用将那些残忍的话说出口而松了口气。

　　“他临终前让我照顾你。”他蹲下身对男孩说，朝和桌子差不多高的费恩张开双臂。

　　费恩睁大眼睛，却没有回答。他呆呆地站着，随后跌跌撞撞扑进约拿斯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这孩子真瘦！

　　约拿斯抱起他，像托起一朵轻柔而温热的云。男孩靠在他的臂弯里，散发着生命的鲜活气息。约拿斯很久没有和活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感受着他搏动的心脏和均匀的呼吸。

　　这滋味是陌生的，但又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