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 and Angel》Marsha2001

3、第三章|旧居

　　这个院落彻底荒芜了。原本他和海伦娜一起栽种的蔷薇由于无人打理尽数枯死，用来铺路的石板缝隙里也钻出了茂盛的野草。只有靠近门口的那颗樱桃树依旧生机盎然，在带着凉意的空气里中舒展着嫩绿的新芽。

　　约拿斯牵着费恩的手，站在颜色泛黄的的白门前，拧开磨旧的门把手。他感到拉开门的手臂十分沉重，一股呛人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房屋内部光线昏暗，碧绿的丝绒窗帘遮住了窗户。室内的家具从沙发到桌子都蒙着白色的防尘布，壁炉上方的相框里，年幼的约拿斯抱着妹妹向镜头微笑。

　　约拿斯踩在熟悉的旧地板上，一边拉开窗帘一边被飞扬的灰尘呛得咳嗽，阳光慷慨地从窗外射进来。

　　“太久没人住了。”约拿斯自言自语，“这里需要打扫。”

　　他把全部的防尘布都揭下了，拿起扫帚清扫出一堆厚厚的灰尘。费恩坐在他率先清理出的干净角落里，随后也拿起了抹布，开始擦餐厅的椅子。

　　“太高的地方我来擦。”约拿斯在水龙头底下浸泡干燥得像石头的拖把，“灰尘对小孩的肺不好，你最好时不时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

　　“我知道啦。”费恩点点头，“我要是不舒服就出去。”

　　他们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好在这间房子也不大，而外面院子里的杂草可以等到天气再热些再打理。

　　约拿斯坐在碎花布艺沙发上和费恩分享了涂樱桃果酱的吐司和清水。没过期的樱桃果酱是从壁橱里找出来的，除了清水之外没有什么能喝的饮用物了。

　　等生活走上正轨，就给费恩订牛奶，最好再去最近的商店买上一罐新鲜蜂蜜。约拿斯嚼着冰冷的面包，开始幻想日后的生活。

　　他实在没有什么养育孩子的经验，海伦娜比他小三岁。她出生时他也年纪尚小，根本不记得怎么养一个孩子。

　　实际上他和海伦娜没怎么体验过父母对孩子的爱护。他们的父亲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索姆河和英国佬打仗，被芥子气弄瞎了一只眼睛。

　　那场战争是约拿斯出生之前的事情。父亲从来不会和他们说打仗的事情，只是日复一日地喝酒。他会在雷阵雨来临的夜晚被雷声吓醒，把妻子和儿女一起从睡梦中叫醒。

　　“这是轰炸！”父亲的眼神写满了惊恐，包括他那只看不到的眼睛。

　　最后的最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仲夏夜，他们的父亲用手枪打爆了自己的头。

　　约拿斯猜想，他大概再也无法忍受担惊受怕的生活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已经被战争永久地改变了。

　　就如那本被希特勒封禁的书中所写：
　　“本书既不是控诉也不是自白。
　　我只是试着描写被战争毁掉的一代人——
　　即使他们躲过了炮弹。”

　　德意志在两次大战中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战争就是这样，那些少数投机的商人会获得金钱，大部分穷人只能付出儿子或者丈夫。

　　约拿斯继承了父亲的命运，也曾想重蹈父亲的覆辙。如果不是为了费恩，他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坟墓里长眠了。

　　有时他会在费恩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费恩太年幼了，失去了父亲，连母亲也对他弃之不顾。他是个好孩子，所以约拿斯无法理解他母亲的想法。

　　他做不到让这个孩子孤零零地在世界上讨生活。约拿斯从来不是什么聪明杰出的人，在学校不是，在战场上也不是。他没什么本事，也没有念过大学，战后的出路也只能进美国人的工厂当工人。

　　当他注视着费恩的蓝眼睛，就会想力所能及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一种平和的、充满爱意的生活，在战后和平的新世界里，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