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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分两地情发一心 ...

  •   一叶轻舟缓缓滑过镜湖,恰似打破明镜一般,激起点点白浪,苏苏坐在舱外望了船头的瘦削身影。白衣胜雪,衣袂翩然,耀眼却不失柔和。如玉的公子,苏苏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听那有节奏的摇橹声,苏苏的心里更觉烦乱:“主人要你尽快下手。主人的脾气你知道。”
      暮色掩映下的镜湖,空阔而沉静,水面上浮动着一片朦胧的烟霭。烟笼寒水夜笼沙,当是如此罢。明日立在船头,看那波光月影,青山如画,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轻舟夜泛,空天阔林疏,灯火隐隐,一如荒河野渡。
      行不多时,天色渐渐灰暗阴沉,四下景致虚淡迷离,平静的湖面隐隐起了浪。明日忽觉小舟不安的晃动一下,他不谙水性,立时警觉。苏苏扶了船仓,道:“明日,进来罢,外间要落雨了呢。”果然,湖面上点点圈圈,细细密密落了几滴,明日立在船头许久竟曾不察觉。一直撑船不语的老汉忽道:“怕是遇上水鬼了。”明日面上一沉,若是平时,他自是毫不理会,只是记得出门前欧老爹再三叮嘱挽留:“明少爷,你此刻不宜奔波,还是明日再走吧。”
      “老爹的意思明日知道,只是却不能再耽搁了。”
      “要走也要等到白日,这湖里,有鬼。”老爹压低声音道。欧老爹天不怕地不怕,竟说出这等话来,想必这湖中蹊跷。看那湖面忽然翻腾起来黑森森的,似张口巨浪,明日做不贯船渐觉晕眩起来,忙用手扶住额。“明日。”上官燕伸手来扶。却见明日身形猛地一转,却是撑船老汉长篙点至。明日金线缠住长篙,“水莽鬼,想必便是阁下了?”老汉试着收手,却不能移动分毫。小船晃动又剧,明日使千斤坠稳住身形,
      老者看出端倪,弃了长篙,自身后取出一对分水钢刺来,“哈哈,在这遇上老夫的,除非是鬼!”
      明日足间轻点,如大鸟般在半空中优美划了一个弧度,让开双刺。再看明日身形一定,堪堪立在船头,倒有大半个身子几乎落在船外,水莽鬼双刺走空,又自来袭。小船本就不稳这一番争斗顷刻间便要翻了。明日识得他水上功夫,不敢久斗,手中长篙一挥,水莽鬼轻巧越开,竟如水草般摇曳秩忽。明日反手挥出,银光闪动处,直奔水莽鬼大穴而至,水莽鬼手中钢刺落地,脸色一暗,报臂咬牙道:“欧阳明日居然用暗器。”明日道:“欧阳明日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我不伤你性命,却也容不得你做恶。”水莽鬼拔出曲池穴的银针,果觉真气阻滞,这只手,怕是废了。却不敢多说,纵身一跃,片刻间不见踪影。
      上官燕始终瞧着,不曾说话,也不曾出手。见明日脸上阴晴不定露出一抹狠色,心下一凛:他果然是率性之人,看来江湖传言不假,赛华佗果然是亦邪亦正的人物。明日回身扶了船仓,那小船越发晃的厉害了:“上官姑娘。”苏苏伸手去扶明日,顷刻间明日只觉手上一紧,翻手捉住苏苏脉门,冷笑道:“你果然下手了!”苏苏被明日捉住脉门,动弹不得,冷眼瞧着明日。此刻的明日竟是如此的可怕:“我不该出手么?”
      小船一晃,明日身子也随着一晃,看着这张和上官燕一样的脸庞,明日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长叹道:“上官姑娘在哪里?”
      苏苏忽然觉得明日有些可怜起来,想起他那夜的题字,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这是说我,还是说他?苏苏倔强道:“杀手也有规矩,我自是不知。”明日沉默半晌,再抬头,眉宇间却又多了多了几分茫然。轻轻放开她手,别过头道:“你还真像她。我不为难你。”
      “你不怕——”“你不会!”苏苏握了自己手腕,为什么方才他的手如此冰冷,竟没有温度。苏苏凄然一笑:“我早该明白。”纵身跃出船舱。
      “你——”明日听得扑通一声,不暇多想,跃至船舷,身子在水波掠过丈余,竟是豋萍渡水的绝上轻功,提起她衣领,顷刻间巨浪打来,小船竟已颠覆,明日借船上支持,掠开数十丈,湖面上巨浪翻滚却再无借力之处,身子一矮金线出手,将苏苏送出,只觉真气一滞,自己却无力上岸,顷刻间没入洪流。

      “明日!”上官燕猛地坐起身来,却觉浑身冷汗涔涔,枕边早已湿透。是做梦了么?为什么梦得这样真切,梦里那浪头打来,将明日吞没。上官燕惊魂未定,浑身似被蒸开了一般,知是功力还未恢复,心潮也似随那巨浪起伏,只记得自己为明日护法,醒来却是在这里了。三天了,三天来重复着一个梦,明日,你怎样了?
      上官燕望望天似要明了,披衣起身,窗外竹影森森摇曳不定,黑影儿投在窗上,这里究竟是怎样一处所在?门吱呀一声,蹑手蹑脚走进一个人来。
      “你家主人仍是不肯见我么?”
      “啊呦,”来人似是吓了一跳,轻轻拍拍胸脯,却是一个清亮女音:“上官姑娘,您起来了,怎么不点灯,吓死翠螺了。”来人将手中物事放下,又自点了灯,一点晕黄自小屋里漫开来。碧螺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五官尚算清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灵气。“上官姑娘,既然醒了,先吃药罢。”上官燕不甚理会,冷笑道:“吃了药,我这身功夫还在么?”
      翠螺正要出门,听了这话有回转过来,掩门道:“主人一番好意,上官姑娘切莫猜疑才是,姑娘若是闷了,不妨出去走走。”翠螺轻轻关门去了。上官燕也知她口里的主人并无恶意,只是不解,为何救了自己,又反要将自己困在此处。她心里挂着明日,想了一阵,索性出门,许会有些收获。
      绕过门前一丛竹林,上官燕才觉此间细致精巧,假山堆叠,布置巧妙,竟似江南园林一般,上官燕却不喜此间含蓄隽永,沿着小径只往清幽处去。渐行渐阔,面前逐渐开朗起来,碧草如茵,顿觉清静怡然,倒有几分像了明日的欧阳居。上官燕初时意在打探,此刻却像游览了。假山后清泉淙淙流过,几尾红鲤,在水间肆意嬉戏。上官燕渐行渐远,等发觉时天已大亮,正待回去,却听不远处道:“小少爷,你瞧瞧,这个好不好?”“好极,智叔叔,快放起来。”清脆的童音传出,上官燕一震,登时想起无恨来。却看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将风筝扯得老高,小孩子拍手瞧着,四五岁的样子,天真烂漫,欢喜之极。上官燕走近了,在亭子里坐下:“我的无恨也似这般快活罢。”
      正自出神间,却看那孩子忽然停住,默默一阵,转身竟往亭子这边走来。上官燕看得清楚,那孩子衣着不凡,浅色衫子,一颤一颤的,小嘴儿厥着,也不知那仆人如何得罪了他。上官燕有几分不喜,小小年纪竟如此任性。“小少爷,小少爷。”后面仆人收了线忙赶过来。那孩子听见唤他,越发着急了,竟跑了起来。“哎呦,小少爷,莫跑啊,快停下,快停下……”仆人着了慌,却看那孩子越发跑得急了,后面追,前面跑,眼看小孩子上了亭子,小小身子忽然一软,竟扑面倒下。上官燕一把揽住,再看怀里的孩子,面白气弱,说不出的可怜。后面仆人追过,跌足道:“小少爷,你莫跑么?”说着自小孩子衣兜里取出小小一粒丸药来。那孩子尚有几分神智,头一偏,喃道:“我不吃,好苦。”上官燕忽然觉得这孩子有几分像了明日,这五官,还有这分倔强。仆人道:“小少爷,吃了罢,吃了就好了。”说着竟强自去喂。上官燕急斥道:“孩子怕苦你没听见么!”那人抬了头不解的看着上官燕,上官燕颤声道:“孩子怕苦,还是我来罢。”也不理会仆人,接过药来柔声道:“姑姑喂你,吃了药就不痛了,不苦的。”孩子轻喃一阵,张了口,任由上官燕把药喂下。上官燕轻轻拍打一阵,渐渐睡去。听孩子模模糊糊道:“娘。”上官燕忍了多时的泪不觉落了满腮。

      萧自扬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内,“庄……”萧自扬扬手制止,看上官燕抱了鸿儿,幽深的眼里渐渐柔和起来。上官燕好久才发觉萧自扬的存在:“此间的主人就是你?”
      萧自扬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几许牵强:“上官姑娘如此善待小儿,萧自扬倒是要多谢了。”
      “这孩子?”上官燕忽然觉得再见面萧自扬眼里多了许多沧桑,不似前时潇洒飞扬,忽的想起明日的话来,他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往罢。
      “蚀心之症,清茗山庄的宿命。”萧自扬忽然变得苍凉起来,没有母爱,没有真情,万箭攒心,这便是背叛的命运么?
      萧智小心接过孩子,退下去了,亭子里便剩了上官燕和萧自扬。萧自扬缓缓坐下,为上官燕斟过茶,又自斟了,道:“上官姑娘不愿试试清茗山庄的枉凝眉?”
      上官燕轻抿一口,却是其苦无比,心道:明日若尝了定然不喜欢。皱眉道:“上官燕不辨滋味,这茶只怕在一个‘枉’字。”
      萧自扬朗声道:“上官姑娘果然聪明,怪不得明日对你情深若斯。”又垂首低语:“可惜他吃不出。”
      上官燕脸色微变,却见萧自扬满脸落寞,把玩着手中杯盏,并无半分不敬之意,沉声道:“庄主有话不妨直说。”
      “我要你放过他。明日说要和上官姑娘赴一个约,生死契阔,无怨无悔。”
      生死契阔,无怨无悔。这八个字字字清晰的传入上官燕耳中,上官燕如遭雷击,手中杯盏啪得落下,漾出大半杯茶来。“他……真的如是说。”
      “明日的心思,上官姑娘真的不知?他数度为姑娘犯险,上官姑娘真的愿意如此么?”
      “他现在哪里?”
      “我已经没有他的消息了,”萧自扬摇头,“只知道他已离开赵家庄。”
      “启禀庄主,鬼见愁已在厅内侯着了。”庄内有人回报。
      “知道了,下去罢。”
      “长风。”上官燕此刻的惊讶不亚于方才。
      “上官姑娘,萧自扬言尽于此,姑娘保重。”萧自扬闭了眼,明日,你为凤血,我为龙魂,原谅大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明日醒来的时候,却见自己正在火堆前,暖暖的篝火燃着,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暖意。上官燕,确切的说是苏苏正背对了他拨弄着篝火。明日觉得很熟悉,仿佛曾经和上官燕有过的。“你醒了。”苏苏不抬头,依旧拨弄着篝火。
      明日清咳一声:“是姑娘救了在下?”“你不会水逞什么英雄。”
      明日一怔,却不答话,欧阳明日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为什么,在看到那决绝神色却失了准头。因为她?“你定是把我当作她了对不对?”苏苏回身一笑,露出真性情来:“主人说,你这个人,无论和你做朋友,做敌人多不会让对方失望。”
      “我让姑娘失望了?”明日反问道。
      苏苏不理会,扔过一件长衫,正是上官燕送他的那件,“这是你昏迷前一直抱着的,我当什么宝贝。”明日笑笑取过,却不上身,“我不冷。”
      “你这样固执,”苏苏,见明日冻得脸色发白,不由嗔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么?” 明日笑起来,轻轻咳着:“你一点也不像她。”
      苏苏被他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自然比不过她。我真的这样不像么?”
      明日摇头道:“你很像,可惜你错了,上官姑娘心中若有七分是明日,姑娘便有十分。”
      苏苏颔首低语:“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我?你不怕我害你么?”
      “我舍不得。”明日打趣道。苏苏红了脸,想起他前日的话来,你如何舍得?道:“你只对上官燕才正经么?”明日被她一说,正色道:“相识满天下,知音有几人?姑娘以为我当如何?”
      “我不知道,”苏苏拨弄着手中的柴火,小声道:“我只知道,爱上你的女子会伤透心。”火苗儿嗤的一声,亮了一下,明日轻叹:“姑娘不该为明日落泪。”
      “你总是这样猜透别人的心思么?我却看不透你,如果,如果我先遇上你,你会对我像她一样么?”
      “你不像她,”明日摇头,“她决不会如此问我。”
      “你太自负了,你的付出太沉重,让人承受不起,上官燕不敢爱你,你错就错在太出色。也许你爱得根本不是她,是刀剑,你不相信刀剑有情,所以你要与刀剑作对,你爱得是自己,你根本不爱她!”
      明日一愣,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番话,我爱得真的不是她么?我真的是在和天斗么?明日低了头,夜色清冷,潮湿的空气引得明日不自觉轻咳起来,苏苏见明日如此,又有些不忍:“我说重了,你——”
      “你是第一个和我这样说话的人,” 明日抬起头望了远处的湖水,悠悠道:“我倒宁愿像司马兄一样快意恩仇,可我偏偏不是他,我凭什么害死他的父亲,又爱上他的女儿。”明日指节微微泛着白,五官显得僵硬起来。
      苏苏冷笑道:“这不像你,我原以为赛华佗不理会俗套。”
      “杀手也不该留情,不是么?——篛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明日今生只认定了她,我相信刀剑有情,人更有情。”
      欧阳明日,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苏苏望了天,却没有星星,想不到今夜却连金星也不见:“我早该知是如此——上官燕并不在此处,她被小王爷救走了。”
      “小王爷?”
      “小王爷耶律容锋。旁的我也不知了。”苏苏落寞起身:“我也该走了,明日,我还能这样叫你么?”
      “苏姑娘。”明日起身,“你不杀我,还能复命么?”
      苏苏凄然一笑:“赛华佗何等人物,我又怎能动得了?你对谁都是这样么?”
      “这药,你许会用得着。”明日取下一个青色小瓶。
      “清风散。”苏苏接过,“易容圣药?往事如风,清风散,也罢,从此世间便没有苏苏,有的只是苏幕遮了。”
      “姑娘保重。”苏苏脸上绽开一抹笑,如白莲出水,平添一缕红丝。转身决然而去。
      明日,你可知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自由了,爱上你的女子,注定会一辈子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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