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26、二十六、深心未忍轻分付

　　上官燕悄立窗前，有黑夜的掩护，原本多情的眸子忽觉冰冷起来。这本该不属于上官燕，除非，她不是上官燕!明日，欧阳明日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他为她可以舍命，他眼里的柔情，言语之中的维护，独自低语时的惆怅，一丝一毫打动着她。苏苏心里泛起一阵寒意，抱了肩。“苏苏，他虽然聪明，却不会对上官燕设防。”是的，他对自己不设防。“可惜，天一明，便观不成星了。”“果然不错！” “叫不相干的人走开。”“上官姑娘，事成啦。”冷峻的，孤傲的，跳脱的，飞扬的，哪一个是他？都是他，都是他啊。
　　每每看到他的样子，都觉得脸上发烧，他就是这样看着上官燕的？上官燕啊上官燕你何其幸福。苏苏却连自由都没有，意乱情迷，意乱情迷，杀手是不该有情的。苏苏咬了唇，自己是怎么了，一定不能心软，绝不能！
　　一夜的雨，清晨仍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上官燕推门出来，却见明日早在外间站着，和欧青崖说话，见她出来，明日住了口，笑笑：“上官姑娘，早。”细雨斜飞，明日头上落了雨丝，越发显得清俊，上官燕几乎失神，颔首道：“早。欧前辈早。”
　　欧青崖却不客气，道：“早什么，还要老爹起来给你做饭不成。”“老爹！”明日怕上官燕生气，忙拦住。上官燕也知欧老爹不喜她，却不多说，向明日笑笑，却看明日也是一脸无奈。上官燕忽然想逃，离他远些，就不会这样失常了罢。道：“老爹说的是，我去做来。”低头进去了。“哎——厨房在那边。”欧老爹对着上官燕背影喊道。
　　“老爹，你这太也过分了！”明日有些不悦。欧老爹不以为然道： “欧老爹就这个牛脾气，喜欢不喜欢绝不装着。” 嘻嘻一笑，“怎么了，明少爷心疼了？——不支开她，怎么铸剑？”
　　明日知道劝也无益，摇头叹道：“也罢，老爹我们进去罢。”
　　明日揭开层层纱布，经过一夜，伤口都有些愈合了，结了红痂，明日取过匕首，在手臂上狠心一划，这次划的深了，手臂上不觉一痛，明日略一皱眉。欧青崖道：“明少爷，你这样值得么？”
　　明日强笑道：“明日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欧青崖拉动风箱，呼呼连声，似将所有不解都发泄到风箱身上。
　　外间的雨忽然密起来，上官燕心事重重的将柴添进灶膛，红红的火苗，映在脸上，如玉的面庞带了些许迷茫。外间的雨落着，地上溅起一片雨雾，那曹国夫人，不经风雨过早的凋残了。锅里溢了出来，嗤嗤的水声一下子惊醒她，上官燕忙起身掀开锅盖，啪的一下又丢下，显是烫着了。上官燕烦躁的起身，转眼看见案上的小瓶，怔住了。

　　“明少爷，好了，停手罢。”欧青崖心疼地提醒道。明日看了看器皿里的血红，有些晕旋起来，忙闭了眼，道：“够了么？”欧青崖不作声，取过药来敷上，细心包好。明日再睁眼时，却见欧老爹眼中已是泪光闪动。明日搭上他手，轻声安慰：“老爹不必如此。”欧青崖转过身，倔强道：“我有什么，就怕你师傅知道了又来找我。”明日笃定道：“老爹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着掩了衣袖起身，又觉一阵眩晕，忙扶住桌案，欧青崖抢身过去扶他坐下，斥道：“流那么多血，怎会吃得住。”明日取出药来，含了入口，片刻间，脸色红润如常。见欧青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歉然道：“老爹，没事了。”欧青崖呼呼拉动风箱，半晌忽道：“你就只会撑着。”
　　进得前厅，却见饭菜早已摆好，上官燕正在手柱了桌子出神。“嗯，味道不错，丫头还有两下子。”欧青崖从后院出来，远远闻见桌上香味，忍不住开口赞道。上官燕吃了一惊，猛地起身，几乎弄翻椅子。明日扶过，见她脸色发白，金线一抖出手，上官燕忽绝不对，手腕一翻，几乎要躲开，又猛地停住：我是上官燕啊。只一犹豫，金线早已搭上她手腕。明日凝神一阵，道：“无甚大碍，连日紧张所致。”欧青崖白了一眼，夹起一口菜来：“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罢。”
　　明日也不理会，摆正椅子，让上官燕坐了，自己才坐下。上官燕默默无语，明日自小受训，食不言，寝不语，自也不说话。偏偏欧青崖东扯西拉，吧唧吧唧吃得正香。眼见一顿饭吃完，上官燕抬头忽道：“明日也尝尝这笋。”明日应道：“好！”便举筷去夹，欧青崖忽然打住，道：“明少爷，吃不得！”上官燕脸色一白，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了？明日道：“旧事哪还记得，吃也无妨。”
　　“你的誓言也不记得了？”欧青崖脸上青筋暴起，显是急了。上官燕心上一松，他对自己果然不设防，听他二人只字片语似时提起一件旧事，明日不吃笋的，可他那天分明吃了啊。他为自己一句不经心的话竟悔了誓言？他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明日!上官燕突然后悔起来，眼见明日就要挟住笋片，忽然夺过碟子，摔在地下！哗啦一声，明日一怔，欧青崖也愣住了，上官燕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劈手夺过欧青崖饭碗，收了碗筷出去了。
　　“这个脾性，对我的胃口，呵呵。”欧青崖良久出声，明日却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苏苏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失常，是因为太投入，爱上他了么？苏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颗芳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我要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哈哈……”那笑声回荡着，扭曲了。“苏苏，你不要自由么？”生不如死，自由与毁灭全在一念之间么？何去何从？
　　等苏苏收拾好再去前厅的时候，明日已经不在了那里了。欧青崖坐在椅中，眯了眼，似已睡着。苏苏小心的将地上残片收拾了，就要出去。欧青崖忽然开口：“丫头慢着。”苏苏回身，脸上早恢复了平静，此刻她又成了上官燕：“欧前辈？”“嗯。”欧青崖有些满意的打量苏苏，“老爹不知明少爷为何钟情于你，今天才觉得你这丫头有几分意思。”苏苏一震，心道：可惜我不是她。听欧青崖继续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粗心，明少爷不吃这个也不知，唉，也不怪你，他怎么会说呢。”欧老爹摇摇头。
　　“你可知欧五爷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不好惹的角色，何曾服过谁来，却偏偏自甘称他为明少爷？”欧青崖说起往事，不禁露出得意神色，当年的狂傲仍有余迹。
　　“那你定也不知他为何会有三不救了？”苏苏不明所以，第一次听说三不救她猜想，赛华佗一定是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着惨白面孔的可怕人物。
　　“因为我！”欧青崖语出惊人，回想往事，额上青筋暴起，强压着怒气咬牙道：“明少爷第一次救人，便遇上我的徒弟，那个小畜牲，不知从哪里听来冰雪莲可长一甲子功力，竟然在送去的山货里下毒。”
　　苏苏啊的一声咬住拳头，那定是一段惨烈的过去，怨不得明日有时看人带了几分疏离，几分不屑，原来，他们竟如此深刻的伤害过他。欧青崖白了苏苏一眼，接着道：“我知道了便日夜兼程赶去天山，看到了明少爷，他只微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可他还是个孩子啊。因为那毒，他的腿错过良机，终生无望，终生无望啊。”欧青崖一拳砸在桌上，竟身深陷入寸余。欧老爹胸膛起伏，好一阵子才又说道：“丫头，明白了么？以后对明少爷好些，你和司马长风剑续前缘我管不着，却不要伤了他。”
　　苏苏忽然恨起上官燕来，她怎能再伤害他!欧阳明日，你的世界里便没有片刻的欢愉么？苏苏真希望自己就是上官燕，可她不是，她凭什么答应？欧青崖加她欲言又止，摆手道：“丫头，你去罢，有空陪陪他，他这两天呃……不好。”

　　不好？苏苏捧了茶，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子，他是睡下了，还是醒着？正犹豫着，门却开了：“上官姑娘，在不进来，茶要凉了。” 明日似笑非笑。苏苏脸一红，捧了茶进去。“明日，你在作画？”明日但笑不语，潇洒提笔写道：“赠曹国夫人。”他哪里不好呢？苏苏满腹疑虑。却看画上乃是昨日的碧血丹心，竟是栩栩如生，正看得入神，却听明日一句：“小心!”苏苏一惊，却见手中茶盏倾斜，眼看一杯茶就要倒在画上，明日左手轻挥，右手金线一带，茶盏平平出去，落在桌上，一滴不少。明日手中吃痛，一滴墨迹却在纸上晕开。苏苏又急又恼：“都怨我。”明日道：“不妨。”几笔勾勒，却成了花瓣，见他提笔续道：“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苏苏细细思量，感触道：“这花原就不该深秋绽放。”忽见明日手腕上殷红一片，惊道：“明日，你的手！”明日低头方觉不对，再掩饰却是来不及了。苏苏拉开他衣袖，却见白色绷带上已有不少血迹，解看看了，却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登时哭出来：“明日。”明日笑道：“还是被你看见了。”
　　“明日，值得么？这剑不铸也罢。”
　　“上官姑娘的事，明日只有能不能做到，没有值不值得。”
　　为她，他竟如此？为他，她当如何？苏苏一时间乱了，明日为的上官燕，与自己何干？苏苏有些嫉妒上官燕，他只把我当作上官燕，这样的人，我该为他落泪么？他心里没有我啊，我算什么呢？我是杀手，他的敌人啊！苏苏忽然觉得演戏的艰难，但她坚持演着。苏苏取了药来，小心为明日涂上。“你是赛华佗，我的药你自然也瞧不上了。”明日看着上官燕专著的样子，几乎要握住那手，顿了一下，终于又停住：“上官姑娘，对不起。”苏苏忽然抬起头来：“你不需对我说这三个字，对不起你的是上官燕。”苏苏将那药塞在明日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三个字，你永远都不必说。”什么时候，换成自己说对不起了。

　　“苏苏，你还犹豫什么？你该不会是？”
　　“苏苏没有。”
　　“主人要你尽快下手。主人的脾气你知道。”
　　“苏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