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24、二十四、惩泼皮略施小计

　　明日与上官燕进城寻了一家酒肆坐下。早上客人不多，小儿的招呼便格外殷勤：“二位远道而来吧？小店有新进的江南西湖醋鱼，色香俱佳，酸甜适中，还有这冰糖肘子，白切鸡肥而不腻，酥而不烂，金华的火腿又是一绝，小店的江南居可不是浪得虚名，客官只要叫的上名来，保险为您做来……看小二半天没有住口的样子，上官燕忙打住道：“来几味清淡小菜就好。”“好嘞——”小儿迎着吆喝一声。明日忽道：“有茶么？”小儿又来了精神：“客官您可算说对了，小店有本地的恩施玉露，云南的普洱茶，黄山毛峰，还有清茗山庄新到的西湖龙井、铁观音……”
　　“枉凝眉，有么？”明日听他提起清茗山庄，忽的想起枉凝眉来。
　　“这个……”小儿一脸为难，“小店却是没有。”
　　上官燕掩口轻笑，明日正色道：“一壶铁观音罢。”
　　饭菜不多时备下，小二煮了茶来斟上，正欲退下，明日忽然唤住：“小二，这茶老了。”“客官您说笑了，小店的茶都是二姑泉水新煮了来，正适合呢。”
　　明日冷笑道：“茶味水骨，水为茶神，水是好水，只是火候不对，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1。三沸过后，便是老了。这茶少说已沸了三遍了。小二瞪大眼睛，无论如何瞧不出这茶水有何区别。上官燕低头看了一阵，水色清澄清香扑鼻，不觉有异，在看茶叶儿有几片浮着，道：“水重了些。”明日点头颇有赞许之意。
　　老板见了早赔笑，打着千儿出来：“客爷您真是好见识，好眼力!小的们手忙脚乱，误了时候也是有的事，小老儿亲自给您换了，如何？”
　　明日却道：“不必。”转过问上官燕：“上官姑娘瞧这鱼有何不妥？”上官燕道：“怕是大了些。”掌柜奇道：“大了也不对么？”上官燕摇头：“不对，这与怕是鲫鱼罢？鲫鱼之美一斤为佳，小了无肉，大了肉便老些。”说完看向明日，明日赞道：“不错。”掌柜的真觉有些挂不住了，开了这久的店，从未见过这般讲究的客人，看二人打扮不俗，必是人中龙凤，忙道：“这就给您换了，这几道……”掌柜的生怕明日等再挑出什么来，又不敢不问，颇有些尴尬。明日笑道：“没有了，这几味看着倒也顺眼。”掌柜的如获大释，小心撤了鱼去了。
　　明日默默吃了一阵茶，却不动筷。上官燕道：“这笋不错，你也吃些。”明日依言举筷，见那红色莹光小碟中，整齐摆了青青笋片，翠色欲滴，可见店家颇费了点心思，夹一片入口，果觉清脆爽口，别具风味，赞道：“果然不错！”忍不住又吃一片。上官燕笑靥立生，便如秋水中白莲绽放，偏又多一缕红丝更添成熟风韵，让人不自觉醉了。明日微微有些失神。
　　不过很快便有不识趣的人打破这氛围。“小美人？”一个华衣男子，伴了几名随从，正进的店来。看上官燕半日，眼珠子都要出来：“啧啧，今儿个什么日子——”男子话未说完，早有随从讨好的接上“三爷，今儿是初五。” “去!打岔，”三爷厌烦用扇子拍了随从 “啧啧，小模样，水灵灵的，只怕万花楼的头牌也比了去。”“是啊，是啊。”几名随从附和着。
　　明日背对了一直未开口，自顾夹了菜吃着，听他言说万花楼，眼神蓦的一寒，见上官燕左手按剑，忙拦住，朗声道：“掌柜的，今天这点我包了，叫不相干的人出去。”扬手掷过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重。掌柜的接住，不敢怠慢，忙道：“几位爷，小店被这位爷包下了，对不住了，去别家罢。”
　　“吆喝，口气不小，三爷今儿是吃定了。”那唤作三爷的被明日一说，恼将起来，晃到明日面前：“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白脸，呵呵，小白脸，我看兔儿爷才是。”说完又笑了起来，几个随从附和着：“三爷说的是。”
　　此话一出明日再好的性子只怕也要动怒，上官燕担心的看一眼明日，却见他不动声色，手中茶盏放下，平静无波。
　　三爷只道明日怕了，越发嚣张起来，张嘴又要说，忽然啊——的一声怪叫，却见每人头上插了一根竹筷，那三爷最惨，直直被钉在墙上，翻了眼向上瞧着，却动弹不得。
　　在看明日仍是不动声色，手中仍是那杯清茶，桌上竹筒里的筷子，却是一根也无。几个随从吓得抱了头，灰溜溜跑出去。“掌柜的，算帐！”被几个泼皮一搅，明日也没了兴致。掌柜的自柜下出来，小心道：“客爷，方才的银子足够了。”明日不再说话，与上官燕携剑而去。只留下泼皮三爷的呼救声。
　　上官燕见明日不说话，赶上几步道：“明日，还在生气？”
　　明日哧儿一声笑出来：“我生什么气，只是好好一顿饭被搅了。上官姑娘，我们快些，许能赶上。”上官燕奇道：“去哪里？”明日道：“日落前必须赶到欧老爹处。”
　　“欧青崖，欧冶子的后人，江湖第一铸剑高手？只是早已退隐江湖，隐居起来，想不到竟在此处。”
　　“不错，那又岂能瞒得了我。”明日言道，眼中满是自信与骄傲。上官燕闻言一震：“好凌厉的眼睛！”
　　明日道：“上官姑娘，明日害得凤血剑断，也该还你了。”明日想起往事，又添几分惆怅，不经意间发丝轻绕，却一直留心着上官燕的反应。
　　上官燕低头细细思量一阵，红脸道：“全凭你便是。”明日见她如此，脸上一白，喃道：“想不到这么快。”上官燕不解道：“什么？”
　　“没事。”明日紧走几步，“走罢。”
　　上官燕和明日总算在日落前赶到赵家村。村子不大，靠了湖。问了几处，才在村头找到欧青崖住处。欧青崖独居村外，前后并无人家，出门不远便是镜湖，一湖如鉴，可见名字起得不错。岸边杨柳低垂，远望去人家不多，炊烟袅袅，古朴宁静，不入画，却胜画。院门敞着，十分宽敞，东西两处厢房，正中檐下一溜儿俱是锄头，铁耙之类农具，绑着各色布条，风一吹，乱晃起来，十分有趣。院里种了好些花草，姹紫嫣红，深秋时节，倒也难得。明日笑道：“原来躲在这里享受。”进到院里，方要敲门，听一个慵懒声音传来：“都进来了，还敲什么？”明日笑笑便即住手，似已习惯他如此。听屋内道：“若寻锄头，西檐下自己找，五文钱，放在窗下，一个子儿不许少。可别欺我不知，被我发现，哼哼……若是别的，对不住，老爹今天累了，不接活，去西边孙铁匠处罢。”上官燕闻言不禁诧异，方才还说一文不少，如今进门的生意却往外推，倒真是古怪。
　　明日笑道：“欧五爷行事越发的怪异了，卯时未过，便不接生意了？”里面立时警觉起来：“谁？”明日道：“几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一个精瘦老头，黝黑的肌肤，一双眼睛倒是精光四射，只是浑身似乎都皱着，让人无端想起核桃皮来，无论如何也和鼎鼎大名的欧青崖联系不上。“恩公？真的是你？”老头儿几乎是窜了出来，扶住明日双肩，上上下下瞧了：“好，好啊，越发的俊朗了，恩公的腿好了？”他身量不高，这样对了明日便如一只大马猴一般，上官燕不禁莞尔。老头见了，狠瞪了上官燕一眼。
　　明日俊脸一红，道：“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又叫起来？”“是是，明少爷，我老糊涂了。”因恼上官燕取笑他，故意问道：“那个什么山，对，易山怎么不见？”
　　注1:出自陆羽《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