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23、二十三、闻鬼哭情迷意乱

　　这一声似厉鬼夺命，夹着无数凄楚。让人顿觉毛骨悚然。上官燕循声望去，远处坟茔遍地，错落相连，黑黢黢的，那一声，却似从坟地里发出来的。一声甫停，一声又起，这一次却似幽幽叹息，时哭时笑，让人听了只觉脊背发寒，竟似夜鬼伸长了指甲，撩拨到人内心里去。上官燕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此时听了也不觉胆寒。明日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鬼声立止。隔不多时，三声又至，这一次竟似百鬼齐哭，声潮似浪，层层忽至沓来，连绵不绝。似轻叹，哀怨尽显；若浅笑，凄凄窃窃；忽而断断续续，似小舟出没风波里，忽而若巨浪滔天，浪高百尺。细听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上官燕握紧凤血剑，看明日一瞬不瞬盯着远处坟茔，也是如临大敌，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明日忽低声道：“上官姑娘小心了，是鬼谷子到了。”话音未落，只听上官燕“啊——”的一声，竟是一个死人头滚落脚下，鲜血淋漓，令人作呕。再看前方，不知何时，竟飘过来一个鬼！说是飘并不过分，那鬼双脚并不沾地，细看他走过之处，竟有鲜血滴落。那鬼浑身是血，驻了哭丧棒。一双眼睛上翻着，兀自淌着血。头发散落着，有几缕粘在一处，脸上刀口纵横，也不知死了多久了。恶鬼行进并不很快，二十丈，十五丈，十二丈……一切似乎凝住了，上官燕有些失措，眼见恶鬼离二人只有两三丈远，明日突然凌空跃起，手中长箫一晃，向恶鬼劈去。恶鬼凄厉一声长啸，举棒便格。短兵相接，明日只觉虎口一麻，对方好大的力气！上官燕挥剑加入。
　　上官燕只觉面上一寒，竟是哭丧棒迎面扫过，却不敢硬接，长剑一挽，点点分刺恶鬼要害，这一招为虚，本为迫他抽身，哪知恶鬼并不躲闪，棒中加了劲力速度不减，上官燕长剑已出，撤招却难，况且此变故又在转瞬之间，明日举箫挑开长棒，上官燕剑势不停，长剑噗——的一声直插入恶鬼右胸，鲜血崩出，恶鬼怪叫一声，直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见他招式一变，越攻越急，哭丧棒连成一片，阴风阵阵，更觉恐怖。
　　明日不喜争斗，一者他双手不沾血腥，二来当世却无几人能与他动手。这般敌手确实奇怪，上官燕一剑刺中竟激发他戾气，眼见百余招过去，明日与上官燕联手不过与他堪堪战平，恶鬼似是不知疲累，足见背后催动之人内里深厚，时候一长，他二人必败无疑。明日一面迎战恶鬼，一面思考应对之策，正分神间，只听“呜——”的一生狼嗷，破空而出，明日闻听，只觉心头“咚”的一下被敲了一记，再看上官燕亦是花容失色。狼嗷声连绵不绝，摄人心魄。明日喊道：“上官姑娘，心神守一。”狼嗷愈渐凄惨，让人心头万分难过，四方城、易山、父亲、弄月竟齐在眼前闪过，忽又觉天地苍茫，竟不知身在何处。明日心神受制，身形顿时滞缓起来，再看上官燕早已是泪流满面。
　　恍惚间恶鬼又至，明日拉开上官燕轻巧后跃，身形甫定，只觉颈间一寒，半截断剑竟指在自己颈上，凤血剑。明日一阵错愕，随即会意，上官燕迷了心智。
　　眼见恶鬼又扑过来，却再也无力抵抗。看上官燕脸色苍白，神色凛然，明知她情非得已，心中仍是一痛：燕儿，这便是你的本意么？死在你剑下，我亦无怨了。当下垂首，再无半分斗志。
　　顷刻间，只听碀——的一声，上官燕长剑一偏，不知何时竟有黑衣人与那恶鬼斗在一处，小石想必也是他打出的。明日一振，暗道：你好糊涂，欧阳明日死不足惜，你要上官姑娘情何以堪？想到此处心中一阵清明，不再受狼嗷所扰。眼见凤血剑又及过来，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招架。明日功夫本在上官燕之上，此刻上官燕招招拼命，明日处处留情。这般打法，与那恶鬼无异，此番下来，纵不伤人，也要自伤。明日长叹，罢了。灌力掌上，一招“长虹贯日”冒险夺她长剑，上官燕不知回护，剑势不停，寒光点点，分袭明日几处要穴。明日掌走偏锋，却不料她是如此，内里甫吐，硬生生收回三成，掌风扫过剑身，上官燕手中长剑直荡开去，插在草间，颤巍巍寒光闪耀。明日口中一阵腥甜，强自扶了小树站住，却再也无力出招。内力反噬，这一掌无异于打在自己身上，自是受伤非轻。
　　一阵鸡鸣，狼嗷立止，恶鬼扑身便倒。天一明，恶鬼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黑衣人也不停留，转身便走。明日道：“多谢相助。”黑衣人转入密林，不多时便看不见了。
　　上官燕定定看着长剑，诧异间握了双手，好酸！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良久回神，却见明日扶着小树摇摇欲倒，忙抢身扶助：“明日！”
　　上官燕扶了明日缓缓坐下，关切道：“谁伤的你？”明日苦涩一笑，指指那尸身，却不说话。上官燕看了一眼恶鬼尸身，只觉一阵恶心，却不敢多看。忽然想起赤松子给她的药来，取过小瓶，倒在手间递给明日，明日服下两枚，又道：“上官姑娘，在下要……疗……伤。”言语间似是忍着极大痛楚。上官燕收起药来，看他额上冷汗涔涔，也知不能耽搁，道：“上官燕为你护法便是。”
　　明日盘膝坐下，闭目不再说话。上官燕不敢出声，怕扰了明日，离了那尸身远远坐下。方才一番巨斗下来，也觉浑身疲软，却有些奇怪，明日何时受的伤，为何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客栈里的黑衣人，还有那送信的人，今夜的鬼谷子，处处透着诡异，愈发显得迷离了。
　　清风拂来，夹着几许泥土芳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官燕初时还有些害怕，转念一想，有明日在，便是鬼也不怕，何况是个死尸，转身看了明日一眼，生出些许笑意。上官燕忽然觉得同长风在一起，自己似乎不曾示弱，人也觉得冷冷的，刀剑合璧，却终参不透比翼鸟，连理枝的真谛；而眼前的明日不同，明日有许许多多的过去，是她所不了解的，和他在一起，竟似一无所知，明日的沉着、睿智、体贴乃至脆弱她都看在眼里，原来被爱与示弱是这样美好的事，只是明日太执着，过刚易折，所以才伤了自己……上官燕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我怎么想起长风来？长风，上官燕忽然不安起来，她有一种直觉，司马长风就在附近。
　　明日服下赤松子的药，涣散的真气渐聚，运转小周天几次，便觉神清气爽，已是好了七八成。起身见上官燕在不远处抱了膝，也不知想着什么出神，轻唤道：“上官姑娘。”上官燕抬头见明日浅笑吟吟，精神大好，喜道：“明日，你没事啦？”
　　“姑娘忘了，在下是赛华佗？”明日反笑问她，忽又皱眉，指了那尸身：“此处说话太煞风景。”
　　上官燕见明日有心说笑，知他无恙，心情登时轻松起来，二人行了一阵，料得离那尸身远了，方才停下。明日道：“我们就在此处，等天明再进城罢。”上官燕随他坐下，却不见明日说话。看他心事重重，全不是方才模样，担心道：“明日，你怎么不说话？”明日想着心事，听她问起，忽道：“司马兄来过了。”上官燕闻言脸色微变，心里忽然异样起来，仿佛被什么扎着，刺痛，麻痒。半晌才“哦”了一声。又道：“明日，你饿了罢？”取出桂花酥来，打开纸包，想是方才打斗之故，桂花酥竟无几块完好，更觉无趣，懊恼起来，收起来就要扔了。明日拦过，取过一小块，放到嘴里，细细品味，低声道：“你怎舍得？”心里泛出寒意，自己所料果然不错，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如何舍得？
　　上官燕见明日吃了，也取过一块来吃，却如嚼蜡般，不辨滋味。明日道：“可惜要明了，再不能观星。”上官燕抬眼望天，不知何时天已转成青灰色，似夜里都像蒙了薄纱，眼见是要明了，微觉失望，却仍是不死心，忽惊喜道：“还有一颗。”明日见北天一颗明星，知是太白金星，闪过一丝喜悦，又道：“可惜，此星一出，越发得要明了，待日头一出，星星便要全部没了。”起身道：“进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