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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酒逢知己无由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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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上官燕敲门要明日用早点。敲了几声,不见回应。早有小二过来:“公子一早便出去了,说片刻便回。”上官燕急问道:“他没说去哪么?”小二摇头,“客人的事,小的怎么敢问。”忽又指着楼下,“姑娘,瞧,不是回来了?”上官燕转头看去,果然是明日。一身藏青色锦袍,饰了暗色花纹,一色锦带,正中镶着青色宝玉,越发显得清俊潇洒,气质天成。上官燕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见明日上楼来,道:“明日,你怎么出去啦?”言语之中早含了几分幽怨。
明日看来精神不错,神采飞扬,平日里紧抿的唇微微上扬着。他素来深沉内敛,今日却大为反常,身边的人仿佛都被他感染了,小二殷勤道:“公子定是遇上高兴事啦。”明日淡然一笑,神秘道:“上官姑娘,猜我遇上谁了?”上官燕听他一早外出便有些担心,见他此刻如此开心,没来由有些着恼,道:“我猜不着。”明日喜道:“是萧兄,他们也在这城内。咳咳……”
是他?上官燕隐隐觉得不安,见明日咳嗽,又担心起来:“你还没好,又跑出去。”明日咳了一阵,掩了口,低声道:“无妨,我心里欢喜得很。”
上官燕见他欢喜得孩子似的 ,脸上一红,终于问道:“那衣服,还合身么?”
明日点头,却不说话。上官燕越发觉得委屈,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你定是嫌弃了,早知道,我……”上官燕银牙一咬,转身跑回房。久久不见明日追来,眼泪越发得止不住了。
好一阵子,外边才响起敲门声。上官燕拭了泪,却并不开门。明日在外间敲了一阵,叹口气,推门而入。“咳……“还未说话又先咳起来。上官燕本不欲理他,听他咳,又觉不忍,转过身来,竟呆住了。
眼前明日正着了自己做的那身月白儒衫,衣料平常,穿在明日身上却是十分可体。更衬托了其人如松竹板挺拔,一种清新淡雅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真个是: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候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上官燕惊喜地看了明日,口里却仍是说道:“你不喜欢便罢,又何必委屈了穿来? ”
明日正色道:“上官姑娘,明日并非此意。姑娘高谊,明日理当好好收着,纵是死了,也不舍得穿的。”
上官燕想起那日的话早红了眼:“不过一件普通衣服,你……”上官燕顿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叹道:“你该好好歇着,便不要出去了罢。”明日点头回房。待上官燕送早点时,早见他换了衣服,也就不再多说。这一日明日果真没再出门,只拿了闲书看着。然而傍晚时分上官燕再来,却又不见他踪影。
明日在房中坐了一日,一本《诗经》早读了几遍,见天色尚早便出了客房,外间喧闹,又觉不喜,正欲回去,却见有小丐探头探脑,盯着自己看。仔细瞧是昨日的雨儿,奇道:“雨儿,你怎么在这儿?”
“恩公,有人要我给你这个。”雨儿将手中字条塞到明日手里,转身跑了。明日展开一看,微微一笑,将字条捏在手里,出门向东去了。
秋水阁,顾名思义,乃是取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意,傍水而建,翼然水上,又有大片荷塘,碧色连天,少时便有莲舟划过,采莲少女的欢歌笑语隐隐的传了来。日落时分,便有半江瑟瑟半江红,却是一番好景致。
萧自扬凭栏远眺,轻吟道:“江南可采莲,荷叶荷田田……”眼里盛满落寞:这里真像她的家乡。
“萧兄!”异地重逢,明日说不出的欣喜。
“欧阳兄,”萧自扬转过身来,苦涩尽去,仍是一派飞扬洒脱。明日与萧自扬互叙几句离话,萧自扬不提虞美人的事,明日也就不再多说。萧自扬道:“自扬虚长两岁,也就斗胆称一声为兄了,你一路过来,先尝尝我这茶,暖暖身子。”
明日含笑接过,尝了一口却是其苦无比,不由皱眉,知他好意,也就咽下,道:“萧大哥这茶倒是少见。”
萧自扬爽朗一笑:“不怪贤弟吃不出,这便是拙荆制的‘枉凝眉’了。”
“好别致的名字,”明日忍不住再尝一口,却是与前时不同,苦中带甘,回味悠长,竟让人不忍放下。“这茶确要慢慢品的。”
“个中滋味,自是不能浅尝了。”
明日突然想到自己和上官燕,情字难解,被茶道破,不过是枉凝眉罢了。“嫂夫人竟是蕙质兰心,想必与萧大哥也是……”
“三年了,”萧自扬叹道,不胜的感慨,“她便只在我心里。”
原来他的夫人已经不在了,明日触动心事,道:“萧大哥,是生别苦,还是死别苦?”
萧自扬似乎没听见,轻轻碰了茶盏,忽道:“你我见面,说这些旧事做什么?”又命萧忠萧义摆上酒席,道:“你我酒逢知己,今日定要不醉无归!”
萧自扬拍开泥封,酒香浓烈扑鼻而来,萧自扬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酒虽冽些,却是陈酿。”
明日看那酒清澈晶莹,略带些碧色,却不是南酒,笑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御酒,怕是也没几个人能尝的。”
“区区易水寒,除了贤弟,谁又耽得?不知何处是他乡,倘是忘了便也干脆。大丈夫生于世间,铁血豪情,当然要饮最烈的酒,方显男儿本色!贤弟,请!”
明日举杯一饮而尽,酒中一股辛辣,直冲胸臆,果然干冽!他平日素少饮酒,花间独酌,醉的是心,更哪堪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原以为萧自扬便如江南的竹,柔韧不折,清高之中含着几分洒脱,今日方知他竟有北地男儿的气概,便如草原的鹰,豪迈奔放。有这份胸襟也难怪他能弹出如此气势的广陵散来。明日被萧自扬感染,也觉豪气陡生,竟真个是要醉卧兰陵,把酒临风,倜傥洒脱一番。
月上中天,二人酒意已是有了七八分,萧自扬道:“有知己把酒言欢,何等幸事!过了今夜,你我各奔前路,不消杨柳折枝,愚兄先干了此杯。”
“萧大哥请!”明日脸涨得红了,几分激动,几分酒醉。
“生逢乱世,人人自危,得与贤弟相遇,自扬便不枉此生了。贤弟记得清茗山庄的杨柳时时望着故人。”
“明日识得,萧大哥也一路保重!”明日摇晃着起身,踉跄一步,身形愈发不稳起来,如此良辰得与知己共醉,何等畅快!
不知何时萧忠奔过来,冲明日善意笑笑,又在萧自扬耳边说了几句,萧自扬皱眉道:“且随他去!”明日察觉了,道:“明日也该回去了,出来半日,上官姑娘还不……知呢。”用手撑了桌子,走的几步,被风一吹,酒意上来,扶在栏前,几乎仰下去。萧自扬忙扶住他:“贤弟!”又命萧忠萧义:“送欧阳公子回去。”
看萧忠萧义一左一右分别扶了明日,远去了。萧自扬背过身,忽的沉声道:“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