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16、十六、情难移奈何此生

　　一重秋雨一重凉。中秋过后，天便愈发显得的清冷了。早凋的叶儿伴着秋风，打着旋儿，凝滞的空气便微微流动起来。明日就站在那里，清冷、孤单，又让人心酸，以往的明日总是让人联想到“人淡如菊”四字，只是，此时的人，此时的菊，又似乎夹杂了一丝凄凉，与这早凋的叶儿一般，无奈而又凄凉。
　　“明日，在想什么？”
　　“天山上的雪，早该化了吧？”明日不回头，淡淡开口，似是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
　　“翩翩好么？”
　　“她……很好。”明日回过身来，面上苦涩一现即逝，解嘲道：“这山中景致，倒有几分像了天山。”
　　“上官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燕漂泊已久，也许会停下来，寻个落脚处，便了此余生了。”上官燕和明日这几日山中平静的相处，便已知足，她还想说，来生我便早早等着与你相遇，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上官姑娘又何必，司马兄想必也在去华山的路上……”
　　“上官燕对不起长风。——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遇见你便不要遇见他，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上官燕负担不起，这份情也给不起。
　　明日忽然觉得着一幕似曾相识，仿佛某一个午后，他和上官燕就这样彼此疏离着。“上官姑娘，若有一日明日负了姑娘的情分，请姑娘……”
　　“我懂得，” 上官燕悠悠长叹，眼里透着些许凄迷：“天不老，情难绝，倘有这一日，上官燕便随了你去，黄泉碧落，永不言悔。”
　　上官燕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明日也并未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日听得一声轻咳，回头看是赤松子，上官燕却不知何时走开了。赤松子有所察觉，道：“那丫头早去的远啦。”说着眉头一皱，捉住明日手来，“才好些，又在吹风。”明日心头一暖，从小到大，除了师父，还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当下也不避，道：“已经没事了，师叔放心。耽了这几日明日也该走了。只是，师叔似是还欠明日一个解释。”
　　赤松子对明日聪慧细致他早有耳闻，只是今日此言一出，倒也吃惊不小，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明日和上官燕被送来竹居的情状。
　　“先生的规矩我不敢破，只求先生肯救他一性命。”黑衣人似乎在雨中疾驰已久，浑身上下早被雨水浇透，脸上说不出的焦急担忧。
　　“好，”沉吟片刻，赤松子终于开口：“老夫便要你手中的虞美人。”
　　黑衣人略略咬牙，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欣慰，像极了某个人，赤松子瞧着几乎有些不忍了，却听那男子道：“先生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后面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被黑衣人打断，雷声隆隆，很快，来人消失在暴雨中。
　　赤松子不动声色，抬头道：“你问我虞美人？呵呵，天下间怎会就此一株？倒是师叔的规矩你也知道，虽比不上你的三不救，却也破不得，即便是你，也不例外。”赤松子哈哈一笑掩过，自去了。
　　明日望着赤松子远去的身影，黯然道：“萧兄，这又何苦呢？”

　　“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明日，看你的了？”
　　“师叔，叫明日来只是为这一局珍珑么？”
　　“呵呵，为了你，师叔好好的一盘棋都被青杏儿毁了，你不该赔么？”赤松四负手而立，悠然神往，“师兄棋艺高超，连师父都比不过他，想必你也不差罢。”
　　明日并不答话，凝眉苦思一阵，摇头道：“师叔，明日愚钝，师叔的局明日解不了。”
　　“瓯？”赤松子有些惊讶，“明日，你知道师叔的规矩。”
　　“明日知道，师叔救一人便要那人做一件事，即便奉上妻儿，也决不后悔。只是师叔的局，明日实在为难。”
　　“明日。”赤松子沉声道：“你当真破不了么？”
　　“师叔已有破解之法，又何必为难明日？”明日苦笑摇头，师叔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看似一局小小珍珑，青子相连环环相扣，白子散乱，溃不成势，乃是星星之火，白子只要牺牲几枚，自绝前路，便可突围而出，直呈燎原之势，星火局的妙处便在此，只是世人对弈，只求一个赢字，那会想到自损棋子，便如情网深陷，倘使当机立断，忍得一时之痛，便也海阔天空。故此局又称情关破。
　　“明日……”
　　“师叔不必劝我，明日命犯孤星，此乃天意，明日怨不得旁人。明日一生所求的乃是一个真性情，明日不信有情刀剑，我和上官姑娘纵是无缘，却不能相忘，之前的相忘于江湖，却是明日浅薄了。”欧阳明日看破名利，看破生死，独独看不破一个情字。
　　“师叔的好意明日心领了，师叔不也几十年未破此局么？”
　　“不错，”赤松子见明日心意也决，再劝亦属枉然，便也不再多说，“明日，此去凶险，自己多加小心。见了你师父，替我问声好，就说师叔惦记着他。有空便来衡阳走走……”赤松子说这话时已是哽咽了。
　　“明日记下了。”明日眼里盛满湿润，忙别过头去。

　　“小黑，大哥哥他们要走了，你不难过么？”杏儿蹲着身子，缩在角落里呆呆出神 。杏儿口中的小黑只是一只黑色绒毛的小鸡，小鸡在杏儿面前晃着，唧唧几声，见杏儿没有喂食的意思，扭着小小身子走开了。“唉，你不懂，”杏儿有些烦躁起来，托着小小下巴，“可是，我也不懂，大哥哥和上官姐姐那么好，我舍不得他们……”
　　“杏儿，做什么呢？”明日蹲下身。
　　“大哥哥，你们要走了么？”
　　“杏儿，大哥哥和姐姐还有事……”
　　“杏儿知道，”青杏儿低下头去，用手在草间轻轻拨弄着，不多时，便见青草上多了一滴晶莹，顺着叶儿滚落，“大哥哥，”青杏儿再抬头，已是满眼晶莹，却见她浅笑道：“你还没有教我天机金线呢。”
　　“杏儿，”明日见杏儿如此，原本一句“天下间无不散之筵席”竟生生没有出口。眼前的青杏儿，竟和盈盈一样，明日眼里闪过一丝怜爱，自手间取下一段金线来，“杏儿，今后见了它，便如见了大哥哥一般。”
　　青杏儿接过线来，又欲落泪，强自忍住，顿了一下，扬手将发带扯下，顿时情思如瀑般散开。杏儿略拢一拢，手上却是多了一条青色丝带：“大哥哥也要记得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