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同人]亿万光年，承重远行》绯村暗月

20、在生与死的一线间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自己时，急迫地赶往莱茵哈特身边的脚步不得不停驻。火舌向他袭来，红发青年面对避无可避的死亡光束，情不自禁地喊出他最为挂心的名字：“莱茵哈特大人！”

　　那对姐弟，是他的圣母与圣子……及时赶到的瑞安精准地射中齐格飞面前敌人的眉心，红热的光束堪堪擦过他肩侧。合力将敌人全灭后，他们拾起对方的高火力机战枪，奔向要塞的外围区域。

　　“缪杰尔实在太没分寸了，明知自己遭人暗杀，居然还单独行动！”
　　莱茵哈特扔下一句“叛军还真有一套！我去看看情况！”就跑掉了，为此特奈杰不得不在正遭受直接攻击的外围区域四处搜寻，抱怨不断也是合情合理。

　　尽管如此，齐格飞的默不吭声实在有违常理。瑞安看过去，紧张得脸色发青的齐格飞也看向她这边，恐惧着失去最重要之物的阴影栖息于他失去了冷静的瞳孔中，他说道：“我们分开搜寻！”
　　虽说为了尽可能提高效率，三人却只分成了两组，原因自然是特奈杰执拗地跟着他的学姐。

　　“学姐，缪杰尔自己这么独断专行，竟然还自以为是地斥责您！”
　　抱怨还在继续。作为莱茵哈特的同级生，过近的距离使得特奈杰对莱茵哈特既不像下级生那么敬仰，又不像上级生那么畏惧，对他的心态很了解，瑞安只是说：“特奈杰，他是我效忠的对象。”

　　这真是非常可笑的话，一名中校宣誓向一名少校学弟效忠，但是特奈杰却笑不出来。在他的学姐身上无论发生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都在常理之内。默不作声地跟紧她，他快步奔跑。

　　震动伴随着轰隆巨响摇撼整个伊谢尔伦要塞，耳边环绕着急促尖锐的警铃声。
　　“R9区的兵员立即撤离！”通讯员的声音显得那样凄厉。
　　“G2区没有生命反应！”失足滑倒的瑞安被学弟拉起。
　　G2区的兵器库她曾去过，再熟悉不过。困守于炮塔的四千名士兵，已全部罹难？
　　感受着泛上眼眶的温热，瑞安在剧烈晃动的地面上竭力狂奔。

　　“学姐，我们要去R9区吗？”
　　“啊。莱茵哈特一定想近距离观察敌军的空军，一定会去受到直接攻击的区域。”
　　特奈杰用力拽停她。
　　“学姐，像您和吉尔菲艾斯这样的人物，应该接受别人的效忠才对！”

　　莱茵哈特毋庸置疑拥有无比的号召力与威慑力，只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相性。这名性格温柔、有点固执的学弟，选择了效忠的对象，虽然那对象是她自己，却与她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
　　被她眼神一扫，特奈杰立即投降。再次跑起来后，瑞安说：“比起莱茵哈特，我差远了。”
　　“没有的事！”也许战术构想力稍逊，谋略上要更胜一筹，将她在情报科半年中的种种举措尽收眼底的特奈杰这么深信着。而且两人脾气很像，而那种性格非得是女孩子才可爱嘛……

　　瑞安诚恳地回答他：“莱茵哈特看准目标，会笔直前进，我们其他人都会看着困难，想着失败了该怎么办，在开始前就放弃了。他要做的事情，我们都是做不到的，如果不是追随着他的话。”
　　“但是，您并不惧怕失败的可能性，不是吗？您的战术预测不都是最坏的情况吗？”
　　“那正是问题所在。”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瑞安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对于自身的固有缺陷，不淡然以对也没办法。“任何事情，在我眼里只有糟糕与更糟糕之分。”

　　特奈杰大为惊诧：“您行事风格勇敢而又无畏，看不出来是那么消极的人啊？”
　　差点就说出口了：做事不考虑后果。难道会有人质疑这一点吗？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激进份子。
　　被公认为勇猛无匹的人答道：“拥有承受最坏状况的觉悟，才能朝着前方义无反顾。”
　　他简直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不是地地道道的悲观主义论调吗！
　　两人前进动力刚好相反，瑞安心里很清楚。莱茵哈特面朝着希望，自己是为了背离绝望。

　　赶到时，莱茵哈特正身陷数名持枪者的包围，瑞安厉声喝道：“科姆巴哈！”
　　为首者本能地回头，趁此机会，莱茵哈特冲向包围者，使他们陷入混乱，拉开的空隙令他的援兵得以精准地打爆他们的头颅。见势不妙，科姆巴哈溜掉了。
　　“追！”被他告一状残杀友军就大事不妙了，然而莱茵哈特却说主炮即将发射，他要留在这里。

　　莱茵哈特难以割舍前线，是因为他的骨子里充盈着骄勇的战士因子，亦是被少年心性所支配着，瑞安很清楚这一点。可这不能构成他种种愚行的正当性。此人擅自妄为，完全不考虑旁人，别人替他提心吊胆时，他却屡屡将自己置身险境，已对他忍无可忍的瑞安终于挥出了愤怒的一拳。

　　莱茵哈特的表情交混着冰冷的愤怒与炙热的不快，在那极具威压的锋利视线下，瑞安更加心生反弹。累积下来的担忧与烦躁，使得自这场战争开打，积压至今的精神重负，变得不堪承受。
　　“生命的逝去这么能取悦你吗？你这个好战分子！”

　　脱口而出的话刺激了自己的耳鼓膜，仿若有一根冰针刺进她的心脏。
　　这是在侮辱他身为一个战士的尊严，这真是非常糟糕的气话。
　　对无能上司的憎恶被迁怒给了莱茵哈特，她意识到这一点。
　　“没什么好看的！这里很危险！”
　　掺进了愧疚的叫嚷只是虚张声势，听出这一点的莱茵哈特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在无声的沉重指责下，瑞安觉得胃纠结成一团，脸色渐渐发白。
　　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侧过脸，注视玻璃外的深邃宇宙。
　　扭头不去看他冷峻的侧脸，瑞安像是要挣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似地说：“我去追科姆巴哈。”

　　眼前又出现一个空荡的岔口。
　　“特奈杰——”
　　没听见回应，背后空旷，这才想起，学弟已被自己打发去分头索敌。
　　带着心中空荡荡的不适感，又跑过两条通道后，瑞安猛然拍了拍额头。
　　傻了吗？敌人不知在何处，她却因为赌气，留下莱茵哈特一个人！
　　恐惧截断血液与神经，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最重要的朋友，她疯狂地往回跑。炮击的轰鸣撞击着耳鼓膜，光滑的地面剧烈地横向与纵向震动。她在不断的滑倒、和墙壁的撞击中，拼命奔跑。
　　“莱茵哈特！！”
　　冲进R9区时，枪口几乎戳上莱茵哈特的额头，黑发恶魔步步紧逼，金发少年谨慎地后退，他身后是漆黑的深渊，炮塔的垂直落差是280米，一旦掉下，光滑的四壁上没有着力点。
　　恐惧感、愧疚感爆发似地冲进每一道血管，瞬间涌上全身的浊流化为猛烈的扫射。

　　解决掉两名敌人的同时，瑞安亦身陷众多光道之中，她侧滚着躲过光流的死亡之网。
　　科姆巴哈扣动扳机，莱茵哈特敏捷地倒地躲过，顺势用脚扫去，向前扑倒的科姆巴哈右手被踢中，飞入空中的枪被莱茵哈特攥紧在手，随即在围剿瑞安的士兵头上爆开一团血花。
　　银发与金发的死神联手压制了局势，见势不妙的科姆巴哈再次逃跑，瑞安细瘦的身材以离弦之箭般的爆发力向他扑去，这时，地面深处泛上一阵不自然的波动，她顺着光滑的地面滑向炮塔边缘。

　　“布瑞安！”
　　霎时跌入冰窟深渊的心脏被视界里黄金色的闪光拉了回来。
　　瑞安被及时抓住，但莱茵哈特也跃出了炮塔，他的左手攀住了边缘，两人身下是幽深的炮口。
　　科姆巴哈嬉笑着返身走回。
　　“小子，竟敢瞧不起我！”
　　狭长而阴柔的眼睛里放射着嗜虐的光芒。
　　皮鞋狠狠踢上莱茵哈特的脸。
　　瑞安的喉咙里发出悲鸣，莱茵哈特却未吭一声。

　　左手攥住备用手枪。
　　瑞安吼道：“齐格弗里德，你在干什么，居然现在才来！”
　　科姆巴哈看向身后，光芒从他脸颊上擦过。
　　身体在摇晃，角度又太刁钻，仅仅在他脸上造就了一道灼伤。
　　暴风骤雨般肆虐的枪托和脚踏袭向莱茵哈特的脸与手，但他扔咬牙紧攥着自己。
　　“扔下枪！”
　　瑞安恨恨地将枪摔进下方深渊。

　　那么，她对莱茵哈特来说已经没用，就和这柄枪一样，应该被抛弃。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说不定可以爬上去。
　　她需要给他制造一个机会。
　　“死人妖，同性恋！”
　　科姆巴哈的脸急剧扭曲，紫红色的嘴唇不自然地哆嗦着。
　　“哈哈，被我说中了！”
　　瑞安愈发嚣张地嗤笑着：“有我在，谁都不会看你一眼，你这个可悲的变态！”
　　传递着深重怨怒的发颤枪口对准了瑞安那秀丽无双的脸庞。
　　“对，就是这样，杀了我吧！”
　　莱茵哈特怒吼道：“闭嘴！”

　　这令气急败坏的科姆巴哈也醒悟过来。
　　黑发的男子用如同毒蜥蜴一般滑腻腻的嗓音发出了傲慢的嗤笑。
　　“哼。你不必心急，我很快就会把你们都送进地狱。但是，在那之前。”
　　怨毒的眼神盯死了瑞安。
　　他对她的憎恨要远甚对金发小子的厌恶以及对任务的忠诚心。
　　“我要让你饱尝绝望的滋味！”

　　莱茵哈特的左手被狠狠踩住。
　　“小子，松开她！”
　　即使是那样的硬骨头，也不由咬紧牙齿，脸庞绷紧。
　　汗水从他额上落下，他仍是一声不吭，两只细瘦的手臂上，肌肉紧紧地绷着。
　　渗出的汗珠交融在一起，交握的掌心一片滑腻。
　　耳边不断响起炮击的轰鸣与飞行器的尖啸，她觉得胸口也在嘶鸣着。
　　“莱茵哈特，你放开我！”
　　夹杂着哽咽的咆哮混杂着科姆巴哈神经质的厉喝。
　　“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小子！”
　　莱茵哈特用凌厉的视线作出了回答。
　　被那目光中的威风凛凛所震慑，科姆巴哈的尖叫更加癫狂。
　　“竟敢看不起我！到现在你竟然还看不起我！”

　　感觉到掌心里的细瘦手掌在一点点滑出，金发少年凶狠的目光向下方移去。
　　视线彼端是饱含着觉悟的冷峻的脸。
　　她用一种冷静到让人觉得冷酷的声音说道。
　　“莱茵哈特，处在你的立场，为下属身死是你的失职。”
　　蕴含着同等意志力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莱茵哈特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笨蛋！即使你死了，我也不会被放过，你还活着，他就不会杀我们。”
　　身处绝境，眼神却坚定无比，金发少年传递给她必胜的信心与力量。
　　“布瑞安，坚持住！”
　　科姆巴哈眯起了眼睛，露出邪恶的笑容。
　　“松手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杀你哟。”
　　露骨的嘲笑在莱茵哈特的脸上浮现。
　　“莱茵哈特——”
　　“闭嘴！”
　　莱茵哈特不容分说地打断，利剑般的目光牢牢将她锁定。
　　“既然是我的所有物，就服从我的指挥！我不会允许你比我先死，你明白了没有！”

　　“莱茵哈特……”
　　清辉而决绝的语声侵入心底，骄傲的容颜在模糊的视野中晕染成一块光斑。
　　咬牙切齿地注视着这一幕的科姆巴哈，完全忽略了背后射来的光束。
　　“齐格弗里德！留给我！”
　　这次并非虚幻的恫吓，齐格飞凶悍地扑向科姆巴哈，特奈杰将两人拽了上来。
　　瑞安刚落地，就冲向了被揍趴在地的科姆巴哈。手臂脱力，她抬起脚，军靴狠狠踏上他的喉结，咳呛出来的鲜血溅上黑色的鞋尖，黑发男子的身体如同被切断的蚯蚓一般地扭曲着挣扎着，她继续用力踩踏对方发不出一丝悲鸣的喉咙，胸腔，鼻梁，直至鞋底下的肉块里再也榨不出一丝抽搐。

　　这时，舷窗外漆黑的广袤宇宙中，白热的光束将黑暗撕破，由雷神之锤的炮口刺向同盟与帝国正混战的两军，看起来如具有质感的固体，在短短二秒内，征服六十万公里的距离。
　　粗热的毁灭波湮没万艘以上的舰队，冰蓝色的眼眸凝望着这一切。
　　“莱茵哈特……”
　　注视着他辉映着火光的侧脸，冰与火的泉涌让瑞安心中忽冷忽热。

　　恐惧着被抛弃，所以在那个时候想要抢先抛弃自己。
　　可是，居然得救了。
　　她还有存在的价值，对于这名救赎她的天使来说。
　　瑞安深深地庆幸着，又惶恐着，迷惑着。
　　“走吧！”
　　突如其来的清朗语声令瑞安心脏一缩，她吓了一跳地抬头看去。
　　映入战火与硝烟的眼睛，气势如虹地看着她。
　　脸上仍带着淤青和血渍。
　　金发少年神采奕奕地说：“轮到我们去清场了！”

　　跟随着莱茵哈特走向太空港时，气氛有点奇怪。
　　瑞安自责着，齐格飞的自责更重，特奈杰仍处在震撼中，美丽的学姐陡然迸发的残暴在他脑袋里盘旋着，就连莱茵哈特也是沉着脸埋头大步向前走，心事重重地想着什么。
　　终于受不了沉重的气氛，瑞安索性挑明：“莱茵哈特，谢谢——”
　　“住口！”
　　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瑞安连沮丧都忘了，只呆呆地看着他。
　　莱茵哈特不豫地皱着眉，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晕，优美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刚才的事情，你可别说给吉尔菲艾斯听！”
　　被莱茵哈特红着脸偷瞥了一眼，即使是心情沉重的齐格飞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他在害羞什么？瑞安呆然地想，似乎，值得他害羞的要素太多，她搞不清楚是哪点……

　　他不接受道谢，瑞安尝试道歉：“莱茵哈特，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跑掉。”
　　“对，都怪你。所以，一会你要煮咖啡给我喝。”
　　莱茵哈特鼓起的眼睛瞪着她，又加了一句：“不许戏弄我！”
　　瑞安迅速反应过来：“我知道，要加很多很多牛奶和砂糖的。”
　　莱茵哈特用那无比优美的鼻音哼了哼以示满意。
　　她曾给他黑咖啡，让他一口喷出来。
　　瑞安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
　　即使被他轻描淡写地揭过，胸口的沉闷仍然无法释怀。
　　“莱茵哈特，我之前说了很过分的话，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
　　看着有点瞠目结舌的瑞安，莱茵哈特用炯炯有神的目光传达着他的不悦。
　　“那种话，我才不会当作没听到过！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么错误！为了见证这一点，你要无时无刻地跟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如何杜绝不必要的死亡！”

　　金发少年率先走入驱逐舰，如狮鬃般的波浪金发映在视界中。
　　宛如麦浪一般的波动就像病毒感染一样迅速侵占胸口。
　　从旁递来柔软干净的手帕。
　　红发少年敛着柔光的笑容，穿透模糊的视野，被小心地收藏进眼底。
　　推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瑞安狼狈地用手背胡乱抹眼角。
　　真要命！眼泪没完没了，她在心中用力抽打那两张笑脸。

　　目睹了生与死的狭缝间迸发出的泪光与笑意，特奈杰的脑中不知怎么浮现出博览群书的学姐讲给他听的一个故事。那是他们还在奥汀的时候，初春色彩鲜明的草坪上，某个大太阳下的闲暇午后。
　　如同砂糖糕点般清甜的语声给他讲述一个童话的那段回忆，美好得仿佛是阳光下的一个白日梦。

　　“我的生活很单调，所有的人全都一样。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的唯一；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你有着黄金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我甚至会喜欢风吹麦浪的声音……”

　　她用那么甜美的声音，述说着一只狐狸遇见了一个金发小王子。
　　“‘请你驯服我吧’，狐狸说。”
　　银光流动的眼睛宛若盛放着水银之湖，灿烂的笑容如同夏日的阳光照射着水晶，那幕绝少能看到的动人景象清晰地停留在他的内心深处。
　　十六岁的少年心想，他可爱的学姐，不知道该说是狐狸还是狼的奇妙生物，大概被驯服了吧。
　　或许是哀愁，或者是感触，庞大的情绪侵染了少年水晶般硬质而又晶莹剔透的内心。
　　那是只有被驯服了的事物，才会了解的充实感。
　　“特奈杰？”
　　那无以伦比的声音在呼唤他。
　　他朝着前方的光芒，快步跟上，只是这样，便令他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