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忘记你的城》羽化飞仙

23、第四章（5）

　　卷钱潜逃的阮母第三天露了面，当时阮筱筱正在厨房做晚饭，听见小睿在外面大喊大叫，跑出来一看是母亲。
　　今天她打扮质朴，披散的波浪卷特意盘起来，指甲上干干净净，与前几天浓妆艳抹的模样判若两人。母亲不请自入，扬了扬手里的一盒烧鹅，直接招呼身后的男人进门。那个男人阮筱筱并不认识，但他身上那件外套却印象极深，原来她的两千块是花在这里了。
　　阮筱筱用锅铲指住门，冷着脸对母亲说：“滚，马上给我滚出去！滚——”
　　男人厌恶地皱眉，转身要走人。母亲连哄带劝地扯住他，又对阮筱筱说：“怎么能对叔叔这么没礼貌？难得一家人吃顿饭。”
　　“叔叔？谁的叔叔？什么叔叔？相好就相好，别糟践了叔叔！”阮筱筱都替他们脸红。
　　母亲不乐意了，对身后的男人百般维护：“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一个姑娘家，还讲不讲脸面？再说，你林叔叔专程来看你，怎么没个好歹？”
　　“什么脸面，你都不要脸了，我还谈得上吗？”阮筱筱一瞅这男人的岁数，明显比母亲老一截，还穿得花里胡哨，语气愈发刁钻：“你要找男人我管不着，难道不能找个有人样的？他是不是离异的？还是有老婆的？你跟着他得了什么好处？都快赶上外公的岁数，你是贪他的人好，还是钱好？要是兜里充裕的，干嘛外套还要用我的卡刷？现在打算拿我的家当都去倒贴是不是？你说吧，这趟来是嫌拿的不够，还想再多贴点？”
　　母亲霎时面红耳赤，却又顶不过一句话。藏在她身后的男人两眼望天，顶多鼻头哼哧几声，连一句搭腔的话都没有。
　　阮筱筱讥诮地笑：“瞧瞧你找的什么人？自己女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屁都不放一句，你要这样的男人顶什么用？”她手一抻，“你们的破烂事我懒得管，你把偷走的东西交出来，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我就去一趟警察局。”
　　“你还是个人吗？”阮母的脸涨得通红，又怕女儿真的告发，憋着气骂：“怎么，你还打算把你妈告上法庭？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女儿孝敬老娘是天经地义，我拿了你一点东西难道不应该？哦，拿你一点钱用用还成贼了？我怀胎十月生了你，把你拉扯大，别说拿这点钱，就算全部拿走了也治不了我的罪！你是我生的，就该孝敬我！”
　　“没错，我是你生的，可你生下我才五年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期间你给过一分钱抚养费吗？现在老了，就跑来跟我吵嚷要养你，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的妈！”
　　“有哪个做妈的会偷自己女儿的钱？又有哪个做妈的会拿女儿辛苦钱贴汉子？你生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孩子也要对他好才会有感情？”
　　“没有父母哪里有你？现在你翅膀硬了，就跟自己妈讲大道理了？天底下有哪条道理说女儿不该养妈的？我生养你难道就容易了？”
　　“你生我下来就应该养大我，这是你的义务和责任！不要说得好像是我欠你的，你要不愿意养可以不生啊？五岁以后你照顾我一天吗？我的生活费学费你掏过一分钱吗？每次遇见个男人就跟人跑，前前后后那么多个，有几个肯娶你了？把生孩子当玩似的，只管生不管养，你怎么不提在外面偷生的儿子？你照顾他几天？现在他也从技校毕业了，怎么不问他要几个养老钱？你好意思要吗？”
　　阮筱筱怎么也忘不了十二岁那年因为太想念母亲，她央求舅舅带她去另外一个城市找母亲。原本说得好好的，等他们到了当地母亲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给的地址也是错的。后来她偷听舅舅和外婆的对话才知道，母亲怕她上门是要学费，这才躲得远远地。当时母亲跟着一个五金店的小老板，手头算是宽裕。即便是这样，母亲也舍不得在自己女儿身上花一分钱，哪怕是一个头箍，一个发卡，都没有买过。
　　她飞快拭去泪，嗓音都似变得沙哑，“我真想知道，你不愿意养育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爸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
　　忆起从前，阮母的眼眶也湿润起来，先前尖利的音调渐渐软和，“你爸好赌又酗酒，谁能跟他过长久？我承认当年对你确实不够好，可是生下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啊。看着软绵绵，又小小的你，我心里是高兴的。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可是没办法啊，日子一久，我真的受不了。每天不是要照顾你，就是要照顾你爸，还要受你奶奶的白眼，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况且那些男人，我也是真的喜欢，他们也曾经对我好过啊。”
　　“不要给自己的滥情找诸多借口！孩子不是玩具，你喜欢的时候就抱一抱，厌烦就丢开手，既然生下来，你就必须承担，明知道自己是奈不住寂寞受不了苦的人，为什么要去结婚？你和我爸各自找了人，各自潇洒，我呢？没了妈，连爸爸也没了，你们都只关心眼下的家人。对我就公平了吗？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
　　阮筱筱心灰意冷，“现在你跑来跟我说要赡养，你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吗？你要是还有点良知，就应该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滚得越远越好！”一想到童年，她除了悲愤，找不出半点可以原谅母亲的理由。即便母亲跌坐在地捂面大哭，也丝毫不觉怜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母亲已经掏空了她的心，也将所剩无几的亲情透支殆尽。
　　眼看求和无望，阮母开始绝地反击，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
　　阮筱筱冷眼看着，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母亲惯用的伎俩，当初为了和大舅三舅闹家产，这个招数母亲用了不止一次。但凡有点错处，母亲都有本领赖在别人身上，仿佛家里只有她一个明白人。
　　母亲越是撒泼，阮筱筱心底那股火苗便蹿得越高，终于一触即发——
　　“钱我不要了！也不会去警局告你，现在你领着这个软饭王赶紧离开我的家！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谁也别烦着谁！”她指指门，咬牙切齿地说。
　　“真是教女有方。”壁上观的男人揶揄一句。
　　母亲恼羞成怒，冲过去拽阮筱筱的头发，就像她当年时常和人家的老婆干仗一样。
　　小睿吓得哇哇大哭，跟着阮筱筱一起跑，又用小手去打阮母。男人上前把小睿往地上一推，只听‘砰’地一声，他的后脑勺磕在茶几上，哭声更加凄厉。往后一摸，看见手上全是血，小睿吓得大声叫：血，姐姐，血——
　　阮筱筱跑到小睿身边，拨开后面头发一看，果然有道口子正在冒血。这下阮筱筱火冒三丈，抓把水果刀便朝两人冲过去。男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也顾不上母亲还在屋里。
　　母亲愣在原地不知进退，打着哆嗦说：“你，你，你要干嘛？难道还要杀自己妈啊？你，你就不怕报应啊！”
　　阮筱筱上前拎起母亲，连推带搡地往屋外赶，母亲踉跄倒地，她又折回去把那盒烧鹅全部摔在母亲旁边，大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混帐妈！滚——滚——”
　　周围的邻居都惊动了，有好事的赶紧上前开劝，还有人报了警。居委会的几名大妈更是一个没落下，纷纷露了面。大家七嘴八舌堵在阮筱筱门前，对她的恶行抱打不平，连母亲也跟着起哄，痛心疾首地对着大伙说：“你们不要怪她，我这个女儿有病，不怪她。”
　　“我有什么病？你给我说清楚了！”阮筱筱被激怒了，只恨不能把她挫骨扬灰。
　　“几年前你为个男人要生要死的，怎么不说了？不信，问你外婆去！我都是听她说的！我真是命苦，前半生找了个混帐男人，结果还生了个疯女儿。前世没修啊！”母亲捶胸顿足，越说越离谱，可听众们分外入戏，议论不休。
　　阮筱筱大力关上门，气得浑身打颤。一想到小睿的伤势，她也顾不得许多，抱着小睿从门口围观的人群中杀出条路，直往医院里赶。途中她给邓春成发了条短信，说小睿受伤了正去医院。半晌邓春成回了句：医药费回头跟你报。
　　霎时间，她觉得怀里搂的不再是小睿，而是多年前的自己，被双亲离弃的感觉，小睿是否也尝到了？她用下巴抵住小睿的脑壳，一种无力感让她万念俱灰，又惹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