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忘记你的城》羽化飞仙

24、第四章（6）

　　阮筱筱匆匆忙忙填写病历资料，不时侧过脸嘱咐小睿按紧脑后的纱布。钱一交完，她立即抱着小睿往外科诊室跑。
　　前台的护士拦下她，问什么情况。她说孩子脑袋撞开了。护士走过来让她把纱布拿掉，随意瞅了两眼，见血已经止住了，让她去3号诊室等一下。阮筱筱焦急地问：护士，这不是急诊吗？还要等叫号？护士头也不抬地说：来的都是急诊，不都在门口等着。
　　阮筱筱哑口无言，只能领着小睿坐在3号诊室门口。她往诊室瞄了两眼，一个老太太可能是扭到腿，拉着医生不停问东问西，到后面谈的都与外科无关，说最近胸闷是不是心脏病发。
　　在门外等得焦躁的阮筱筱越发不耐烦。
　　姐姐，我痛。小睿嗫嚅着，趴在阮筱筱腿上。
　　她摸着孩子瘦小的身躯，轻轻地说：不怕，不怕，马上就到小睿了。等医生看过之后就不痛了。小睿嗯了一声，显得那么虚弱无力。
　　里面，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
　　阮筱筱直接走到门口对医生说：抱歉大夫，这位还要多久时间？孩子后脑勺撞出血，真的没有时间再这么等。不是急诊吗？老太太脚脖子歪了，要处理那么久吗？又对老太太低头致歉：老太太实在对不住，孩子不像大人，一点功夫都耽误不得，麻烦您能快点吗？
　　老太太撇撇嘴，从座位上慢慢地站起来，悻悻然说：我也是花钱挂的号，看个病还被人催？我脚扭伤了就不是急诊了？真是不讲道理。
　　阮筱筱默不作声，等她一出来，马上抱着小睿走过去。
　　值班医生让她把孩子抱近点，在查看了伤口后，问她是怎么伤的。大概是看小睿精神尚可，医生初步判断是皮外伤。但保险起见他让阮筱筱先带孩子照个CT。阮筱筱一听到CT之类的，反射性问了句贵不贵。医生吃惊地看着她，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先交费，再去CT室。
　　阮筱筱拿着医生开的CT单，火急火燎地跑到收费处，几个窗口前都排了人，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
　　她重新抱好身子往下滑的小睿，提心吊胆地等着窗口小屏幕上蹦出的数字。一看跳出的金额没有超出信用额度，她真是感天谢地。交完钱，她又匆匆忙忙赶去CT室。一系列弄下来，小睿挨得辛苦，她也累得够呛。
　　好容易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外科诊室，医生看了诊断意见，随口说：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得缝几针。今晚得留在观察室。如果你有条件——医生特意扫了她一眼，接着说：我建议让孩子留院观察几天。你要同意就得快点，现在住院部可是人满为患，迟点床位都没有了。
　　阮筱筱六神无主，要住院肯定得交押金，她哪里够？只能马上找邓春华。可转念一想这事都是她整出来的，便不好意思向对方求助。
　　她抱紧脸色苍白的小睿，忽然觉得在这嘈杂的医院里，自己如此孤立无援。
　　在等待医生准备缝合的空隙，小睿发现医疗盘里有小鱼钩，好奇地问阮筱筱：“姐姐，这个鱼钩是干什么的？”
　　阮筱筱说：这只小鱼钩是来帮助小睿的，虽然它长得不好看，比较粗鲁，但是它会帮小睿止血，帮你快点好起来。所以等下一定要坚强，不能哭鼻子啊。
　　小睿太小，不理解其中的玄机，只是静静地躺在阮筱筱怀里，紧张而激动地看着小鱼钩，似乎它一下就能变身大侠从天而降。
　　阮筱筱不忍看，想到缝合针在肉里穿来游去，就克制不住地哆嗦。这么小的孩子，能经受得了？尽管医生说会打麻药，可她想想就觉得可怕，就好像那枚细细的针头正在自己体内钻来钻去，不知道会从哪个部位破茧而出。
　　她开始不寒而栗，也预感会无法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亲眼看着医生在小睿破了口的脑瓜子上进行缝合。血肉模糊的画面，她一向畏惧。
　　医生给小睿打麻药时，故意问孩子看不看动画片，等孩子一分神，立马将针头扎进伤口周围。后知后觉的小睿突然像被电击似的弹起身，随即哇哇大哭。阮筱筱按住他，不知道该怎么抱牢他，孩子的哭声太过揪心。
　　这时，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把接过小睿，将孩子的脸搁在自己肩膀上，让后脑完全暴露在医生眼前。
　　他轻托住小睿的脑袋，不准孩子在怀里乱动，一面柔声说：“你叫小睿吧？小睿是不是想变成男子汉？”
　　小睿哭着说是。
　　“可是要变成男子汉并不容易，首先得学会忍耐。有时候疼痛是在帮你痊愈，每个男子汉都应该经历一次。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和医生叔叔也都是一路疼过来的。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哟！不然啊，医生叔叔就会被平底锅给打死了。”
　　小睿破涕为笑，无辜被调侃的医生则加快缝合的速度。
　　只有阮筱筱静默地站立一旁，看着从天而降的顾北辰。这样身份的人不仅毫无架子，安抚小睿时那自然流露的仁爱，也让人莫名窝心。
　　在她倍感温馨的同时，与他多了一丝熟悉，仿佛许多年前同样的场景也曾发生过，就在她的身上。只是当时的气氛并不动人，相反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宛若死亡的气味。

　　在顾北辰的安排下，小睿送去了外科住院部的vip病房，有专门的护士和看护照料他的日常生活。住院期间的餐单每天不同，都是针对儿童的口味和发育需求制定的。
　　房间环境很好，窗明几亮，不似她去过的普通病房，玻璃窗总是雾蒙蒙的。走到独立的小阳台，看出去的景都似变得华美。她凭栏倚靠，捋顺被微风撩乱的刘海，透过阳台窗望进屋内。
　　小睿早已睡着，旁边的吊瓶还剩一半的药液，今晚还有两小瓶要输。其实她完全可以回家，夜里会有专人看护。只是她担心小睿半夜醒来认生，这才选择留陪。
　　想到这些恩惠，她对顾北辰万般感激。
　　约莫一会儿，顾北辰握着两杯热饮进来。她迎上前接过，闻出是柚子茶，颇为不安地说：“今晚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只怕也没有这样妥当的安置。”她十分难为情，“住院押金多少钱？我可能得下个月才能还你。”
　　顾北辰一笑，“我会跟钉子要的，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这样不好。”她垂下头，“我和祁定睿认识不够深，再说让别人替自己还债，有些说不过去。我又不是没有工作，虽然不多，勉勉强强总能还清。”
　　“那我真搞不清你为什么要找他。”顾北辰捧着热茶，入神地看着安静下来的街道，“以往找上他的，要么借用关系，要么图他有钱，当然他也不是白占便宜，说起来大家是互惠互利。他跟你说过吧？他父亲是高院的院长，二叔是军区司令，大伯没有从政，但是在各地有许多产业。单说祁定睿，别看他现在只是中院的法警，但他名下已经有几家上市公司。他大伯无儿无女，老早就交代往后由他掌舵。为这个，他二叔相当不满意。你说不想图他的方便，倒是令人吃惊。”
　　“有什么可吃惊？我的薪水能够养活自己，不用问谁要。”
　　“你不是一直想改善家人的生活吗？为什么不动用身边的资源？”他没说利用，已算是客气。
　　阮筱筱语气一沉，“我习惯花自己的钱。”
　　“跟着一个男人，若是不能得到名分，至少得图些别的。感情太虚幻，不如看得见的东西实在，你什么都不要，无非落个好名声。可这名声，又能做给谁看？钻石买的多了，他一经过珠宝店必定记得你。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想你认清，不要白浪费了感情。”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这不是生意。”
　　“那我更觉得惊讶。”顾北辰顿了一顿，“我可能会想，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除了人，还能有什么？”
　　“在我看来，要人才要命。”
　　阮筱筱笑了笑，自顾喝起柚子茶。
　　“我并不知道他有那么显赫的家世。其实我也很好奇，究竟他图我什么？”阮筱筱眨巴着眼，一脸迷茫。
　　顾北辰耸耸肩，拖长音调：“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