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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戈觅站在戈朔身后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罚跪,她又在装失忆,这实在不算是个旖旎风光的开场。

      尽管只有一瞬,但她也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无措。

      “岑徽,你为何跪在此处?”戈朔倒是见过好几次他这师侄受罚的场景,没有太过惊讶。

      掌门师兄对徒弟的教育方式与他截然不同,他对他这个小徒弟是能宠就宠着,能惯就惯着。鱼岑徽则是被卫濯青自小严苛要求长大的,不仅根骨奇佳,而且冬历酷寒,夏练三伏,各行各道无一不精,说是当今修道界的少年第一人也不为过。

      虽然他这师侄的腰背跪得挺直得很,但戈朔练武修道多年怎会看不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紧绷僵直的,怕是内伤外伤兼有,且伤得都不轻,如今还跪着应当也是凭着一股意气强撑着。

      这才刚从山下历练回来,掌门师兄就让他负重伤跪上一夜,这罚得实在有些过重了。再怎么做错事要罚,也得让徒弟把伤养好些。

      严厉得不似自己的徒弟,倒像是仇人。戈朔在心中腹诽着。

      “这次下山我有些事宜处置欠佳,师父罚我都是应当。”他眼中眸色很淡,声音清冷缥缈得如同云间月,可又带些沙哑,徒增了些在这红尘里沾染上的朦胧尘埃。

      春日晨时还氤氲着乍暖还寒的雾气,那薄雾弥漫到鱼岑徽眼底,便染上了几分固守的执著,可身体的极限不是靠固执就能突破的。

      戈觅不像平山道人一般,一眼就能看出鱼岑徽身上的伤。

      但她眼睁睁地看着,不过是说上一两句话的功夫,空气中就弥漫起一股铁锈味,鱼岑徽身上青灰色的道袍从一小点异色到洇出了大片血迹,颜色深得几近泛出黑泽。他的嘴唇也是异常苍白,端正的姿势也维持不住有些摇摇欲坠,显露出了些许颓态。

      她也管不上什么装失忆的事了,立马奔到鱼岑徽身边扶稳了他,焦急地问他:“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戈朔讪讪地收回了伸出的手和脚,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就算是失忆,小徒弟的胳膊肘一样往外拐得彻底。

      然而鱼岑徽还没有回答,殿内就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询问:“师弟和阿觅所来为何?”

      戈朔抬眼看去,竟是自己的师兄打开殿门出来了。

      五方山掌门卫濯青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自重建山门后十多年来都在掌门大殿中闭关修行,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有求于五方山的人也只能想办法传消息进去,便是戈朔能见到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而他的唯一弟子鱼岑徽也鲜少见到他这位师尊,大多时候都是在殿外说上几句话。

      今日来此本来也只是想得他几句点拨,却不知卫濯青竟是出关露面了。

      说话的人转瞬间就来到了殿门口,他与山路上碰到的大多五方山门人一样,身着一身青灰的道袍。也不知修道之人是不是修为越深越显年轻,这位应当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就连一点皱纹都没有,五官长得又着实清俊,虽然不会被人认作是少年,可若要说他已至中年,也说不过去。

      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了沉稳,没留下任何垂垂老矣的痕迹。

      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这应当便是五方山掌门卫濯青了。

      观他样貌,要说这位掌门是那个隐藏的神秘男主戈觅都能相信,可年龄辈分放在那里,也不是什么都能活几百几千岁的修仙世界,这个可能性应当极其微小。

      也不知这位掌门是炼了什么神丹妙药,怎么没分给她师父平山道人几颗。虽然她师父也只有少许浅浅的眼角皱纹,也还能上街骗些小姑娘。

      戈朔并不知道自己疼爱无比的小徒弟正拿他们师兄弟作着残忍的比较,他经师兄这话提醒立马想起了正事,瞥着自家小徒儿扶着的那小子一时半会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直接说明了来意:“掌门师兄,阿觅她失忆了。”

      鱼岑徽闻言,本有些伤重到模糊的精神刹那清醒过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戈觅及时从担忧他伤势的情绪中脱出身来,小鹿般纯澈的眸子毫不回避地盯着眼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他负重伤跪了一夜眉头都没皱过一下,这时却是皱紧了眉心,看着少女纯然无知的神色,沉默地抿紧了薄唇。

      只见卫濯青瞬间出现在殿门口后,却是慢悠悠地背着手跨过门槛,低头专心着脚下的事。一旁的草木沙沙,微风卷起他青色的衣摆,当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他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踱步到鱼岑徽和戈觅身边。他连一眼都吝啬于施舍给自己重伤被罚的弟子,深邃的目光在戈觅身上凝了一瞬,眼中有看不清的情绪闪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什么时候开始的?”卫濯青询问道。

      戈觅觉得有些奇怪,一般而言不应该问怎么失忆的吗,怎么有一上来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今早我趴在师兄院里的石桌上睡着了,醒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鱼岑徽抬眸望向她,一脸担忧。沙哑的声音响起:“只是睡了一觉?”

      “我也不能确定是从何时开始的,总之醒来后便什么也记不起了。”戈觅为了尽可能地少引起怀疑只能这样回答。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什么都推给失忆就得了。

      只要摆烂,摆最极致的烂,就没有任何破绽。

      其余人都紧蹙眉头的时候,卫濯青却是轻笑了几声。

      戈朔赶忙问他:“师兄,你当时说阿觅命中会有一劫,是否就是料到了而今这种情状?”

      只见卫濯青依然带着莫测的笑意道:“我又不是真的神仙,哪能预测那么准。”

      “只不过,这劫数,应当的确已经开始了。”

      “那……”

      “那要如何解?”鱼岑徽先戈朔一步急切地问出了口,戈朔讪讪地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行,啥事都不用我这个长辈操心,你两自己整去。

      卫濯青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徒弟伤重的情形,只是继续带着高深的笑意看着戈觅说:“我不知解法,唯一能知道此劫解法的应当是阿觅本人。”

      戈觅心头一惊,但面上不显露分毫,只是适时地摆出茫然的神情。这位掌门,是看出,或是说,算出了什么……

      戈朔从年轻时便对师兄所说之话的靠谱程度深信不疑了,他看了戈觅一眼,追问道:“那阿觅何时能记起往事呢?”

      “待到该记起时,自然会记起一切。”

      戈朔一听,这不是废话吗。

      “那师兄你的意思是她这次失忆无甚大碍了?”

      卫濯青点点头,再瞥了小姑娘一眼,意味深长:“祸福全在她如何选择。”

      说罢这句话他便挥了挥衣袖朝殿门内走去,全然不顾自己的弟子在身后已是伤重得摇摇欲坠。

      戈觅看他从头至尾对鱼岑徽不置一词,看态度是想罚他继续跪下去,不由得有些心焦。

      鱼岑徽在自己的师父出现之时,便将戈觅扶着他的手轻轻拂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继续强撑着跪得笔直端正。戈觅那时便看出,这位师兄必然是要得到他师父的应允,才肯不再受罚好好去疗伤,不然谁劝都无用。

      此时新的血迹从衣衫内流出,鱼岑徽的青袍已是被鲜血浸透,血顺着衣摆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青石砖上,他的唇上都已血色尽失,便是强撑也撑不了多时了。

      眼看着卫濯青不过几步身影便逐渐隐没在视野中,她上前几步,拔高了声音对着卫濯青的背影问道:“敢问掌门师伯,师兄是犯了什么错?可否容他先去疗伤?”

      卫濯青并未转身,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大殿中,只有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

      “什么缘由你尽可以自己问他,实在撑不住便下去吧。我的这位弟子啊,实在娇弱。”

      戈觅只感到奇怪,鱼岑徽能和娇弱这词搭上边也是不容易,在这位掌门眼里,怎样的人才算是不娇弱的呢。

      可当她转过身时,却看到鱼岑徽已经神色涣散,即将昏昏倒地。

      鱼岑徽方才强撑着跪好问那些话已是透支,此时他的眼中只余下小姑娘立在他身前的背影,耳中已听不见周遭话语,只回响着卫濯青留下的最后一个字——

      弱。

      是了,无论他如何努力修炼,在师父看来都是个弱者。

      师父说,他只要一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人,便一日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昨日他带着一身伤势上山禀报山下历练之事时,卫濯青除了罚他跪于殿外,便只留了一句话给他——

      “只有够强大够杀伐决断的人,才能拥有想要的东西。”

      “和人啊。”

      此时快要失去神志时,这句话却伴随着那个弱字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清晰起来,面前的姑娘转过身来焦急奔向他的身影却逐渐模糊。

      他眉间的那点红痣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不过是背上拉了个大口子和胸前扎了一刀罢了,我是男主我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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