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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师 ...

  •   轿帷停在花楼前,江棠扶着映菱的手,从轿中出来,稳稳踩在花楼前铺下的红色软绵锦垫之上。
      映菱一向是不许陪江棠进楼的。她只与轿夫在楼外守着,直到江棠出来。
      这一回,江棠特意嘱咐他们先行回去。映菱只能应下,与轿夫一同折返回去。
      江棠面饰薄纱,花楼守门侍者一见她便认出来人,恭恭敬敬地上前问候。
      “江四小姐,我们青长等候多时了。”
      江棠便抬着步子进了花楼,在一片艳歌声色中走上二楼,见到坐在二楼堂中饮酒听曲的巫扬。
      巫扬是花楼里唯一一个听曲喝酒不用花费银两的男子。若要问为什么嘛,只因他就是这花楼的歌女们一手养大的花客。
      江棠第一次到花楼来,本是为找整日声色犬马不着家的江念,却在门口就被巫扬拦了下来。
      他横着一张一看就没有怒气的风月脸,说此地不接收女客。
      江棠却不气不让,仰着一张得意极了的脸,将一袋沉甸甸的锦囊塞到他怀里:“我不是来吃酒的,我要买下这间花楼。”
      巫扬接过锦囊,在手中掂了掂,确实是有分量,“但这些银子还不足以买下这间花楼。”
      “是吗?”江棠眯着眼,“你请打开看看。”
      巫扬撕开锦袋的口子,神色微怔,里面沉甸甸的,不是银两,而是十足十的黄金,他约莫掂出,有五十两,只多不少。
      巫扬看着眼前娇面盛气的女子,一时失了措,她是疯癫了吗,竟用五十两黄金买一座花楼。
      “怎么样?够吗?”
      “够。”巫扬实言实道,“但这花楼,不卖。”
      江棠看着那人神色坚定,只好追问:“你要多少?”
      “与银两无关。”巫扬将黄金塞回女子手中,“但就你这份豪气,我愿意与你交个朋友。”
      自那时起,花楼就成了江棠时时探访的去处。江念得知此事,笑话过她,原来花楼不止轻薄男子,连你也能陷落。
      江棠不想和他解释她究竟为什么流连于花楼,但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巫扬见到江棠来了,一口饮完杯中的酒,笑着起身,立于她身前。
      巫扬伸手将她的面纱轻轻揭开,那张素色如常的脸,即使抹了胭脂也挡不住的憔悴之色。
      看着那样的面庞,他说不出任何菲薄轻视之语,像以往那些:这样好看的脸,为什么总用一张面纱便都遮挡了。他实在说不出口了。
      “江棠,你还活着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问候,江棠冷色的脸终于噗嗤了一声笑意,“你瞧我是活是死?”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江棠微微眨了眨眼,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活得好的很,“我自然会的,长长久久地活着。”
      江棠觉得巫扬的情绪有些怪异,只好转了话题:“画师在何处?”
      巫扬这才想起正事,拉起她沿着楼廊,像楼上走去。
      推开三楼东厢正二间屋子,一位青衣的男子倚在窗边,他的面容并不青稚嫩,但脸上的痕迹不显苍凉,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韵。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才缓缓将视线从楼下的繁华巷锦里回转。
      他见到门口的女子,怔时愣住了目光,张口无声无形地吐了一个名字,但却止于口中,门外二人并无察觉。
      巫扬朝屋中人道:“李画师,这位便是托我找你的江四小姐,江棠。”
      江棠进屋,与那人相视一眼,忽然便觉得意气相投。
      巫扬自觉地退出屋子,合上门扉,靠在屋外回廊的窗边静静守着。
      屋里,江棠和李浅互相谦请入座。
      “江小姐,在下李浅,不知找我有何事?”
      “我听闻李画师十几年前曾在皇宫画院做过学徒,想必见过不少宫廷贵人,也为不少贵人做过画。”
      李浅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始终不紧不慢,也不点破,只应是。
      江棠喜欢他面上那般从容坦然的神色,他有一双聪明人的眼睛,但不算计,亦没有城府。
      “先帝时期,为他辅国的姜公曾进献一对胞姊妹,人人称道这对姊妹是倾国倾城之容。先帝心慈,许这对姐妹在宫中生活,但不强求他们成为姬妾。”
      “江小姐说的是姜姝与姜芫二位宫小姐。”
      “是。”江棠继续道:“后来姜姝与义王,也就是当今卉义帝情投意合,二人相誓成婚。姜王妃先后为义王诞下太子祁萧与郡主祁莘,却在八年前不幸因病早逝。如今卉义帝仍见郡主与太子风貌,却不见姜王妃旧容。”
      “江小姐是希望我重绘姜姝王妃的画像?”
      果然是聪明人,江棠承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姜王妃容貌倾城,只是不知李画师还记得几分。”
      “恕在下夸口,姜氏姐妹的容颜,仅一面便永生难忘。”李浅静静看着江棠,才言及后半句:“仿若昨日重现。”
      “看来李画师是胸有成竹。”
      江棠安心了几分,她原以为这光阴流转,就算是画师,也不一定能记得姜姝容貌,看来这些时日她差巫扬找人的忧心没有白付。
      “只是在下想知道江小姐为何要我绘姜姝的肖画。”
      江棠无甚好隐瞒,便向他和盘托出。
      “据我所知,八年前天下纷乱,王妃死时卉义帝身在异处平叛乱党,连王妃一副肖画都不曾来得及留下。卉义帝寿期将至,他为人廉俭,素不爱铺张浪费。既不能送奇珍异宝,倒不如送一副情意深长的王妃肖像给他。”
      “江小姐有心了,此事我定亲力亲为。”
      “酬赏你尽管开口,既是求你帮你,我不会讨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论酬赏。”李浅恭良俭让的态度,让江棠觉得难得的快慰。
      她在黎安宫内宫外,从未见过李浅这样儒气的人。倘若那些贵胄子弟有他半分气量,这黎安也不至于是她所见的那般。
      “若江小姐不着急,允我两日时间,我自将肖画双手奉上。”
      “不急,你且慢慢画就是。”
      李浅送江棠出屋,守在屋外的巫扬顿时精神起来,凑到江棠身后,盯着眼前二人只见一派祥和之气。
      告别李浅,江棠走下三楼,重又回到二楼方才巫扬喝酒的堂桌旁坐下。
      她志得意满,端起酒壶将面前的空杯乘了满,一饮而尽。
      又想倒第二杯时,被巫扬伸手拦住,不让她举酒壶倒酒。
      “你这样喝,让人以为你是渴死的酒鬼。”
      江棠推开他的手,酒意上头的脸总算有了些生气,“你不知道,整个黎安,能找到一个喝酒的地方多不容易。也就是你天天在花楼,不知外面的苦寒。”
      战后休养,粮食是紧要的物资。卉义帝曾向天下推行限酒之策,除了声色场所与节庆之用,各百姓不得私自酿造酒水。
      喝上一杯温润的酒,江棠好像又忽然发现了江念流连于花楼的一点馋思。
      “喝不了酒便是苦寒?这天下多少食不果腹的流民,可不曾听你说起他们苦寒。”
      “他们食不果腹,不是我的过错。我喝不上酒,可是你的过错了。”
      江棠又趁着巫扬与她辩驳,倒下一满杯酒。
      巫扬知嘴上功夫斗不过她,便伸手去夺她的酒杯。
      江棠哪里肯让,一掌手刀打向他的手肘,巫扬眼疾躲过,又变换另一只手从她手掌下方去夺酒杯。
      江棠便就顺手将晃荡的酒杯让给他,空手夺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饮。
      巫扬被她气得要笑出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从她那夺来的酒杯,干脆同她碰杯,一饮而尽。
      “你若喝醉了,要如何回去?”
      “我今日不回去了。”
      这一句话晃晃悠悠地跌进巫扬耳朵里,带着满溢的醉意,巫扬已经分不清她是喝醉了说胡话,还是清醒着说气话。
      “你若不回去,江老太爷还不疯了似的翻遍全黎安来找你。”
      “那便让他翻,让他找,又不是没有闹过......”才一盏茶功夫,江棠一句话已经说不清楚,伏身搭手趴倒在桌上。
      巫扬看着她那副硬逞能的样子,只得无奈地苦笑一声,绕到她身前,将她打横抱起。
      江棠瘦弱的几乎没有重量,他抱一坛陈酿的大酒罐都比抱江棠吃力。这副瘦瘦小小的身躯啊,却倔强的连最简单的笑意都不习惯展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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