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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难堪收场(上) ...

  •   “我恨你?”
      科尔涅利轻声重复了一遍雄虫的提问。他盯着凯恩斯的眼睛,喉头上下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咽下梗食道里的硬物。

      “不然你希望向我表达些什么呢?”
      凯恩斯叹息一声。
      “或许你希望我现在因为眼光不好而悔恨到痛哭流涕,又或许你只是想要表达对马库尔·纳比先生的鄙夷?”

      雌虫没有回答。

      “对不起,如果我曾经无意识地让你感到被侮辱,我向你道歉。”
      看着科尔涅利抿进嘴唇沉默的样子,雄虫决定在此刻后退一步。
      “当时我并不知道简单的拒绝会给你们留下心理阴影。我是说,在我那时候的认知里,拒绝只是简单的表达不合适,仅此而已。”

      飞艇里安静下来,一切都看似平息了。

      凯恩斯打开自己的安全环开始和莱多拿发起短信来,而科尔涅利则处理起了文件——但仍有什么东西,一团看不见的焦灼还萦绕在空气里,并随着时间的推越聚越多,最终化作黝黑浓郁的雷雨云。

      “对,我恨你。”
      突然,雌虫丢开手里的签字板,那东西撞在地板上,发出‘哐’一声轻响。他转过头,看着因自己突然发火而惊疑不定的雄虫,扯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了一个笑容,结果因为内心抑制不住的愤怒而失败了。

      索性,科尔涅利决定自己不在凯恩斯面前继续笑着了。

      “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派丧钟的队员去黑牢里跟着你,我在十一年前拒绝在政治上和你成为同盟……所有这些事情会发生,原因很简单。”
      雌虫用手掌顺着前额将碎发向后捋,后脑勺重重磕在了沙发背上。
      这位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议会长闭上眼睛,长长地深呼吸了两次,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而盯着凯恩斯,那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生死仇敌。
      “我恨不得你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次、多少次,我夜不能寐,就为了思考一个问题:为了什么要留下你的性命?”

      凯恩斯异常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怒气和可怕的威胁。他点点头,从嗓子里‘唔’了一声出来,沉吟片刻后非常友善地询问到:
      “所以在巴森的婚礼现场,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确实是想杀了我的。”

      雌虫与雄虫四目相对,几秒之后,科尔涅利垂下眼睑、露出笑容。

      “对。”
      议会长坦然地点点头。
      “我当时想杀了你。”

      “……我就知道。毕竟一瞬间的反应往往更能体现真情实感。”
      雄虫无声地叹了口气,关上和莱多拿的聊天页面。他转过身,非常郑重地向雌虫请教: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个问题已经憋在凯恩斯心里很久了。

      “你,你看上并不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雄虫用拳头撑起自己的下巴,仰头望着议会长面无表情的脸,试图仔细地从中解读出任何能够解决自己疑惑的线索。
      “是因为我那时候不懂潜规则直接拒绝了求婚?还是我的行为有哪里表现的过于不尊重?或者我的思考和想法对于社会来说太危险,触碰了完全不能触碰的利益雷区?”

      俗话说的好,如果在某个环境里有一个人恨你,那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
      但如果环境里的所有人都排斥你,或许就要自己检视一下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冒犯了某些禁忌。

      之前,凯恩斯(或者周易君)觉得他之所以受困,缘由大部分来自于虫族世界那些古怪的、无法适应的规则——可现在想来,如果仅仅将所有苦难归咎于外在环境,那么这种受害者的思考模式将永远不会为他带来更深的进益。

      “或者……”
      看到科尔涅利没有及时回答自己的问题,雄虫有些焦急地将自己的手放下,主动搭在了对方手臂上。
      “或者是你们觉得我表现的太像一个异类,然后恰巧你们这些贵族高阶就有这样的职责,需要把异类清理掉什么的……”

      在议会长沉默的否定里,没有找到思路的凯恩斯已经开始漫无目的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各类小说和电影设定了。

      “不。”
      科尔涅利用食指和拇指拎起雄虫的腕,将对方正源源不断向自己皮肤上传导温度的手挪回到沙发上。

      “你不懂,对吧。”
      议会长叹息一声。

      黑发雌虫面对面凝视着雄虫灼灼有神的金色眼瞳,第一次在对方的视线里如此明显地垂下自己的肩膀。
      “嗯……看来你不懂。”

      “懂什么?”
      直觉拉响警报,内在有个声音——不是那个总喜欢给自己灌毒鸡汤的声音,而是处于更隐秘内在的某种声音告诉凯恩斯,接下来的回答将会颠覆他的认识。

      一股奇怪的混合情绪从心口源源不断地涌出,雄虫试图去解析它们都是什么,但这感受过于复杂。最终,他也只能从里面咂摸出焦虑和恐慌。

      ‘我为什么要恐慌啊。’
      他问自己。
      ‘如果最终得知的结果确实是我没办法改变的,那就不改变呗,反正命就放在这儿了,早死早超生吧。’

      这摆烂的态度多少安慰到了雄虫,让他得以继续在压力下盯紧雌虫,像等待最终判刑结果般等着科尔涅利的解释。

      “你不懂。”
      议会长的声音低沉,简直就称得上是梦呓了。
      “那些横流的水如何冲破堤坝淹没我,还有当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是怎么盯着窗外越来越亮的星星辗转反侧……这感受无法形容,就算是跌进深渊里的那段时间,我都从没有过这么无措。”

      这奇妙的回答让凯恩斯呆住了。

      “有时我想撕裂你,有时却想去吻你的脚。但我知道,无论我做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缓解这种痛苦。你不肯接近我,挺好的,你应当这么做。因为你对那些低贱的、可悲的家伙充满柔情,却总是对我这么刻薄——你就该小心我的报复。”
      说到这里,科尔涅利停顿了片刻,咧嘴微笑。
      “我绝对会报复!太容易了,只要动动小拇指……”

      他抬起手,朝着凯恩斯的脸伸过去,却在半途又折返回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算了!”
      在像个痢疾患者那样颤抖了一小会后,议会长把手放下,沉沉地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
      “我跟你说这些,也只会逗乐你罢了。你从不可怜我,就像我从不可怜马库尔。好吧,这世上所有存在都活在一个可怕的圈子里,用相互折磨来推着时间前进。你当然可恨,但我自找可恨,所以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疲惫的雌虫抹了把脸,试图从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中回归正常。然后,他惊愕——甚至惊恐地盯着沾湿的手指好一会儿。

      “所以……”
      凯恩斯开口,那嗓音不仅沙哑,而且还断断续续的,语调细微地像是通过一个小孔挤出来。

      “所以……”
      没有情意绵绵的话语,甚至没有激动的嘶吼或冷冰冰的鄙夷,只有比那些更可怕的东西——雄虫温和又冷静地询问雌虫。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不待科尔涅利回答,凯恩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你瞧,只要你愿意,你马上可以和我结婚,我不会拒绝你的,也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如果你乐意,通过放宽一些规则,我可以像情侣那样和你相处;在此基础上,假设你还想要一个能在政治舞台上跳傀儡剧的白手套,我也能做到……”

      随着这些能让普通雌虫喜笑颜开的承诺一个接一个地从雄虫嘴巴里跳出来,科尔涅利看上去却越来越绝望了。

      “好吧,看来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雄虫好心询问:
      “难道你更喜欢那种吵来吵去的模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可以提意见——”

      议会长一把将凯恩斯锁进自己的怀里。
      “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对吧,你就不能说一句,哪怕一句好话对吧。”

      雌虫健硕的身躯就像不断缩小的牢笼,狠狠地将雄虫胸腔里剩余的空气挤出来。他的嘴唇印上凯恩斯的,痛恨让那些吻更像是在撕咬。凯恩斯非但没有拒绝,甚至用手轻柔地托起对方的脸。

      雄虫的触摸像烧红的烙铁,烫的科尔涅利打了个颤。他陡然停止了所有动作,轻轻放开凯恩斯,模样像极了赌场里输光自己所有身家的赌徒松开骰子。

      “之前,我让丧钟在黑牢里替我带话……”

      凯恩斯点点头,把自己在禁闭室内听到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
      “绞刑架或者我的床,你必要选择其一作为生命归处。”

      刚才,他并不是故意不去回应科尔涅利的诉说的。这只雄虫只是被惊住了——当看到雌虫颤抖的那一瞬间,所有古怪的线索终于在头脑里汇聚成一条线,直指最终无比荒谬的答案。

      ‘荒谬。’
      他对自己说:
      ‘雌虫只不过是外表维持人形的怪物——那张画着‘生命之种’的纸片还放在我前胸的口袋里——这是由物质基础决定的客观现实。’

      ‘就像生下来便失明人,即便处于梦境之中,他们也只能感受到听觉、嗅觉和触觉。你永远不能【真的】让他们理解自己眼中的颜色,由于缺失视觉纵深的辅助,在学习立体几何的时候,他们就是需要比正常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像一个天生前额叶就出现问题的人,无论他的成长环境是多么的温情有爱,最终那失控的大脑功能还是会让他变得暴躁且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他无法理解关怀,他没有共情的能力……这不是在斥责,而只是在诉说事实。’

      现实不会因主观期待而改变,通过血和泪的教训,凯恩斯理解了这一点。

      所以科尔涅利——这可怜的家伙——作为周易君时对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他拥有超出其他雌虫更精妙复杂的基因序列,同时也拥有比其他雌虫更丰富灵动的心灵世界。

      可怜的家伙,可怜。
      他那些颠三倒四的话、那些软弱和痛苦,都来自同一件雌虫压根就不理解,也从没接触过的渴望。

      渴望周易君看向马库尔时,眼睛里闪亮的东西;
      渴望周易君和马库尔通话时,语音里萦绕的东西;
      渴望周易君拉起马库尔的手时,嘴角洋溢的东西……

      这位‘超凡者’已经拥有了雌虫们能够拥有的全部东西。于是本能,或者是基因里留存的集体潜意识,像个冷酷的奴隶主不断驱使他前往生命里最黑暗的地方,去寻找最致命的秘密:

      【爱】

      ——代价是什么呢?

      ‘可怜的家伙,可怜。’
      同样曾被渴望反复折磨的凯恩斯慈悲地摸了摸这只雌虫低垂的头颅和惨白的耳根。
      ‘毕竟那东西我现在也没有了。’

      “我收到了你的提问,丧钟忠诚地执行了你的命令,你有很好的下属。”
      想到这一点,雄虫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像对一位病入膏肓的患者做临终关怀那样轻声向雌虫提议:
      “如果你现在想问这个,那我们可以去卧室……你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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