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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不同的巢(上) ...

  •   如果场面还会再尴尬一点的话……

      ‘不……’
      凯恩斯如坐针毡地试图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塞进沙发缝隙里,大脑严肃地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现在的场面已经不可能再尴尬了。’

      和想要原地蒸发的雄虫不同,桑和科尔涅利看上去倒是气定神闲的,桑甚至还有闲心继续跪在原地——不,岂止是跪在原地,这只雌虫听到议会长的讥讽后直接反其道而行之,朝着凯恩斯的位置继续挪动,似乎相当不小心地自己的臂膀贴到了对方的腿上。

      “好久不见,拜格罗先生。”
      抬头看着议会长,桑·菲利的言行举止间丝毫没有自己正物理意义上地‘居于下位’而怯懦或愤恨。他伸手将自己前额的碎发拨到耳后,笑出六颗白花花的牙齿。
      “希望八年前和打得那一架并没有让您记恨。”

      “我?”
      听到提问的科尔涅利并没有之间和桑的眼神相对,而是先温情脉脉地对紧张地雄虫投去安抚的神色,然后才慢吞吞地扭过脑袋盯着正黏在自己未婚夫另外一边的雌虫。
      “不,您怎么会这么想。”
      他也笑,一边笑,一边轻轻将凯恩斯不知道缩在哪儿才更安全的双手一掌握住放在自己腿上。
      “我从不记恨失败者,毕竟它们太多了。”

      “您心胸开阔,的确非寻常可比。”
      当着雄虫的面被说成是‘失败者’,桑看上去也并不气恼。他的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地爽朗快活,据流言说,当这只雌虫在庭院里将那些忤逆他的家族成员或者其他敌手拆卸成很多块儿的时候,表情也正是如此。

      这只雌虫先是看了看议会长,然后又望了望正紧盯着自己的凯恩斯,向雄虫露出未断奶小狗的表情,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了对方的膝头——没有真的接触上,只是虚虚地架在那儿。
      “所以,哦,难道您正是因为议会长的这种美德才同意了他的求婚吗?”

      很好,现在压力来到了凯恩斯这边。

      雄虫凝视着桑。
      他不信对方不知道自己没有接受科尔涅利的求婚。第一,当天的宴会压根就没有这个环节,亚虫的袭击把明克斯街区弄成一团糟糕。第二,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桑明显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就绝对能猜的到他绝不可能真的接受科尔涅利的求婚——更何况议会长并没有向自己求过婚。

      所以这只黑皮肤的雌虫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想通过揭破堂堂议会长与婚约者间的利益交换来发嘲讽?
      或者单纯就是要让刚刚拒绝了求婚的自己难堪?

      就算不朝着科尔涅利的方向转动眼珠,凯恩斯也能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是那种沉甸甸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这种由皮肤传递到大脑皮层的感受叫这只雄虫知道,是自己该为政治盟友(或者说利益团体)站台的时间了。

      “哈哈,我的兄长曾仿佛告诫我,拥有宽容的雌君才能让雄虫恣意享受生活。”
      后心的汗水顺着脊椎向下慢慢地流,凯恩斯恍然间觉得自己仿若电视里那种旧时代家道中落后被逼陪酒的富家女子,努力在一大帮正推杯换盏吃着鸿门宴的敌手们中间说着俏皮话儿打圆场。

      “不过您似乎会错意了,科尔涅利不仅脾气好,主要是钱也多。”
      他学着私下里和莱多拿聊天时,对方曾在眉飞色舞间像自己学过的‘公关辞令’,故作俏皮地眨了一下眼——说实话拿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抽筋,不过在场的两只雌虫恐怕都不会在意这一点。
      “第三王朝最著名的皇后拉夫利不是说过一句名言嘛——‘钱多才是雌虫最大的美德’。”

      语毕,凯恩斯在完全没有回转的压抑氛围和来自桑略带不解的眼神下哈哈干笑了两声。

      “没错。”
      停顿了两秒之后,一贯长于交际的黑肤雌虫接口道:
      “丰厚的金钱本就是雌虫该有的东西。”

      ——无论桑·菲利曾经是不是在前世的政治联盟里刷过各种小手段,无论他多么清楚这只雌虫是怎样阴险狡诈的,此时此刻凯恩斯都非常感谢对方至少能给自己递上来一把梯子。
      由于他没有在此时此刻斩钉截铁地回复:‘是的,我和科尔涅利订婚了’,这只雄虫感到自己的侧脸马上就要被议会长的注视烧穿。

      “不过。”
      就在凯恩斯将将觉得自己能喘息片刻的时候,桑忽然话头一转。
      “我并不真心觉得您是只将金钱和宽容看成是雌虫唯一美德的雄虫。毕竟……”
      雌虫看了看表面却不动声色,但似乎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点不愉快的科尔涅利,双方交换了一个只有雌虫们才能读懂的、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杀意无限的眼神。
      “……我不否认柏格罗先生的确拥有丰厚的家产,但执政者的身份同时也束缚了他对于金钱的无限索求。真要说谁才是联邦最富裕且宽容的雌虫的话,我只能想到自己的老朋友。”

      话音刚落,桑·菲利忽然扭头看向门外。
      “嗨,你来了?”
      他此刻才站起身来,物理意义上居高临下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科尔涅利,面对着凯恩斯后退几步来到了之前坐着的单体雪茄椅上。

      “我和议会长刚好谈到你……”
      雌虫向后靠着自己的肩膀,侧过脸,脖子略微朝门口的位置探过去。他把双手放在前胸,拇指稳定相对,剩下八根手指则像昆虫的小脚般不停舞动,接触、分开,再接触、再分开……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聊的兴起,拜格罗先生似乎一不小心就把关于你身体健康的一点小小隐私说了出来。”

      马库尔·纳比站在门槛的位置上,身形比凯恩斯在雄虫公寓里初见时消瘦了不少,精神看上去有点萎靡……真见鬼,当这只雌虫低垂着眉眼有点疲惫的露出笑容的时候,整体看上去更加温和漂亮了。

      科尔涅利·拜格罗当然英俊潇洒;桑·菲利也相当气度不凡——但这只能激起凯恩斯从骨子里带过来的争斗欲(有时逃跑欲也会出现)。如果真的坦诚地剖析一下自己的审美取向,就算他对眼前的雌虫有多么复杂的情绪也不得不承认:

      在目前所见过的所有雌虫中,马库尔才是真的美。

      当年,他还很小的时候,曾在一位喜欢看老电影的老师家寄宿过很长一段时间,看过许许多多前苏联的故事,其中的情节差不多都忘光了,唯独记得《两栖人》中女主演安娜斯塔西亚·维尔金斯卡娅流泪而笑的表情。
      ——而此刻,出现在这儿的马库尔除了与这位前梦中女神发色不同且没有垂泪,那双眼睛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说: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凯恩斯移开马库尔望过来的眼神,微微侧着脸看向正盯着自己打量的科尔涅利,朝着对方露出个营业用的微笑。
      ‘或许这是真的。’

      议会长捏着雄虫的手收的更紧了点儿。

      “打扰了。”
      和科尔涅利略显低沉,或是桑自带华丽慵懒感的声线不同——或者说,正是在两只发育良好的雌虫的衬托下,马库尔的嗓音显出了更多的温和与少年气来。
      “我听到波利出事的消息,所以从家里赶来。”

      桑朝着马库尔挥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另一把靠背椅上来。
      “您说这个啊。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雄虫嘛,总是需要社会更多的关怀和宽容的,不过我可能要实现提个醒,这次您那位雄主捅出的篓子有点大,如果想让他顺利脱身的话,恐怕要准备很多保释金才行。”

      “钱不是问题。”
      在科尔涅利的注视下,马库尔并拢双腿坐下。
      紧接着,他用非常轻巧、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看了一眼坐在议会长身旁低头不语,似乎是突然发现地板变成未解之谜或者电影屏幕般具有吸引力的凯恩斯,然后因为对方的冷漠而不自觉地垂下肩膀。

      “您真是只富裕且宽容的雌虫。”
      黑肤雌虫赞许道:
      “可惜和杰兰特这位老伙计的脾气并不相投——有没有考虑到离开纳比家的巢?”

      “在雄虫面前交流这种隐私话题,很容易会被误解为求换。”
      科尔涅利动作未变,唯有说话的速度比刚才慢了些。
      “菲利,拿出点儿像样的教养来,不要总把你出身的那面露出来。”

      “哦,您说这个呀。抱歉,抱歉,请凯恩斯先生和您见谅。”
      桑前倾着身体,弯腰将手臂架在自己的腿上,双目囧囧地盯着议会长。
      “真要说礼节的话,我这半路出家的当然比不得像您这样出身高贵纯净的雌虫。毕竟以血统而言,整个联邦哪儿有比得上您的呢?”
      他笑着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二十公分远、正陷于沉默中的马库尔,意有所指地说:
      “我的乐趣,也不过是兴起的时候去帮那些因为出身问题而挣扎的雌虫们一把,彼此成为不错的朋友。有时候私下里偶尔交流的时候难免会开开玩笑,问问他们要不要加入自己的巢。”

      “真稀奇。”
      科尔涅利耸肩。
      “总是高举着繁育大旗,甚至在成年礼上发过誓绝不会接纳没有生育能力的雌虫进入巢的菲利先生竟然转念了?”

      再次听到议会长提起这话的凯恩斯看了看马库尔——这次轮到雌虫在他面前通过垂首来躲避视线了。

      桑·菲利与科尔涅利·拜格罗之间的交谈声在一瞬间从凯恩斯的头脑中远去。雄虫保持着微笑看向议会长的姿态,时不时还附和着点点头,可思绪却忽然漂远了。

      ‘其实不必如此。’
      自他当场因心痛难忍而昏厥过一次后,雄虫总觉得自己的情感似乎正逐渐从灵魂的某个破口处缓慢却绵长地流干了。
      或许这是件好事,至少他现在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难过了。在此基础上,他居然像可怜一个陌生人般可怜起马库尔来。

      雄虫了解马库尔的自卑。
      周易君和马库尔,他们都很自卑——即便成年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后也同样如此。自卑流淌在他们血管里、刻印在他们的骨头上。所以他们渴望被认同、渴望被接纳、渴望爱……他们的同病相怜是之后共同奋斗、情愫横生的基础。

      若当年周易君见到的是杰兰特、是诺切、是科尔涅利、是桑……是任何一只能力出众、权势膨胀的高阶雌虫,那他可能早就因对雌虫恐惧和愤怒而发疯了。

      但他偏偏遇见了马库尔。
      一只看上去和自己身型差不多、同样因过往而自卑、同样因渴望而不断追求美好生活的雌虫,一只表面上说‘出差’,实际上被家族放逐在荒星上的雌虫。

      周易君和马库尔,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太过相似,就像是被老天恶意割裂在不同世界、不同物种、不同性别上的相同的灵魂。

      ‘其实不必如此。’
      凯恩斯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开始感到酸涩的鼻根。

      他想起当年自己一遍又一遍在马库尔面前兴高采烈地说起以后的生活,说起未来隐居的农场,说起那些尚不曾存在的孩子时雌虫的微笑;
      想起那场无疾而终的求婚——宪兵队闯入大厅之前,马库尔眼神里的忧愁,以及那句当时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的‘我会努力去做’。

      ‘你不明白吗?’
      ‘就算你直接告诉我这件事,我依然会爱你。’

      “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正和科尔涅利交谈的桑略微提高嗓门,所说的话在冥冥之中击碎了凯恩斯的回想。这只黑肤雌虫用朦胧混沌的灰色眼神注视着回过神来的雄虫,满怀期待地反问了一句。
      “您觉得,凯恩斯先生?议会长刚刚说只要您乐意的话,他可以考虑接纳马库尔·纳比先生进入自己的巢。”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对《两栖人》中女主演安娜斯塔西亚·维尔金斯卡娅的眼神感兴趣,推荐各位小可爱去B站搜一下《两栖人》的混剪,妈耶,小姐姐真的是太动人了!感谢在2022-07-11 23:59:28~2022-07-12 2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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