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代价是什么[虫族]》学徒A

44、再见旧友

　　……什么？
　　凯恩斯抬起胳膊，有些怔愣地用手背蹭过那些残留自己脸颊上的粘液。一股馥郁甜蜜、好似刚刚从炒锅里出品的干果香味被带了下来，

　　红发雌虫饶有兴致地歪着脑袋，甚至刻意弯下腰凑到雄虫的鼻尖下去凝视对方有些涣散失神的金色眼眸。

　　“哦。”
　　观察了一小会儿之后诺切嘟起嘴，慢腾腾的挤着五官做了个‘我理解了’的夸张表情。
　　“所以你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指尖轻轻在身体两侧轻轻抽动，贪婪的眼神细致地舔舐过雄虫额头因冷汗凝结出冰花的碎发、左侧肿胀的厉害的颧骨和脸颊上的淤痕、布满划伤的下巴和耳跟交界的位置以及手臂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然后那不断向下滑动的眼珠细细看过肮脏且布满污渍的上衣与裤子，转过跑丢了一只鞋子而光裸的脚再次向上——牢牢地停留在了细长脖颈的位置。

　　虽然不明白沉默的雌虫接下来究竟像做什么，甚至精神还处于半神游的状态。但出于本能，凯恩斯只觉得后被发寒，下意识想要朝后方褪去。不过就在这只雄虫刚刚向后仰的瞬间，一条红的发艳的触须就迅速裹上他的腰，非常用力的狠狠地缠上了一圈半。

　　“嗨！干嘛要走呢。”
　　诺切抓起凯恩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非常亲密地合掌将它捂在自己的胸口——那儿非但不温暖，反倒更加酷寒。冷意像蛇一样顺着虫的手钻入血管，一直朝着雄虫的心口钻过去。假使，只是假使，要是我们可怜可爱的凯恩斯先生在这只雌虫怀里停留太久的话，可能会变成冰雕也说不定。

　　“哦，你冷吗？”
　　像是在吐露了不得的爱语，雌虫把自己的脸贴在愣愣望着自己的雄虫的脸颊旁。只一个瞬间，雄虫原本发青的皮肤便退却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绝望的雪白——他甚至不颤抖了，因为只要身体一抖动，诺切就会将他搂的更紧密。而那些‘活着的’寒冷便会更多的进入雄虫的心灵。

　　“我可爱的小宝石……”
　　雌虫满心怜爱，甚至哼起歌儿来。
　　“我可爱的小宝石，他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只要跌倒在地上就会摔碎成一千块。”

　　诺切双手举起凯恩斯——雄虫似乎正在努力地从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中回过神来，可浑身上下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般动弹不得。他的眼神灵动，怒火顺着那双金色眸子流出来，就像从太阳流出的琼浆玉液般，让雌虫痛快地嘬饮着，甚至因此上了瘾。

　　“哈，你要骂我吗？”
　　像是人rua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或者仓鼠，雌虫把鼻子埋在雄虫的头发里深吸，然后痛快的长舒一口气。
　　“还是说——”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原本笑眯眯弯成月牙的眼神就突然间睁大了。

　　和露出浓浓鄙夷神色的雄虫对视了两秒，雌虫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左胸口上出现了个拳头大小的坑洞——那玩意之前可不存在，现在……
　　现在伤口的位置正在继续向下侵蚀，虽然速度并不快，却展现出相当坚定的趋势。就像几万只蚂蚁同时啃咬某种异常坚硬的物体，虽然每一口都小，却透露出只要时间足够便能将对方吃干抹净的气势。

　　“哇哦。”
　　诺切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抬起眼睛再去看凯恩斯的时候，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快活的大笑。
　　“我就知道，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你会更漂亮——你是怎么做到的，要吃掉我吗？那些血和肉到哪儿去啦？”

　　雌虫兴奋的想要原地转上两圈，不过最终因为那些庞大的、膨胀的触须而未能成行。不过就这么活泼地动了动，深坑里那些已经死去的家伙和星舰的残骸们便再次遭了殃。有两块较为巨大的金属残骸甚至因为诺切那无处发泄的兴奋而扭成了麻花。

　　猛地矮下身躯，诺切趴在坑边，双手抱住雄虫的胯骨抬头看着对方如同无机质宝石的眼睛，从那儿窥见了让他浑身发颤的东西。

　　“不如跟我回去？我想我会教你很多东西。”
　　面对并不理会自己的雄虫，雌虫仰着脸自言自语地问自己，然后又自顾自地笑起来。
　　“你可以永远坐在巢穴的冰湖中央，看着那些碎成了一千万块的湖面解闷，要我说那才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东西……”

　　比雄虫更早回应诺切·沙阿舍的，是一阵极巨大的闷响。被打断的雌虫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挪开自己欣赏着凯恩斯的视线，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正缓步走过来的身影。

　　‘重力’
　　尽管凯恩斯被雌虫红色的精神网‘保护’的密不透风，但他还是在上个瞬间敏锐地感知到了来者的能力。而眼前那些突兀地陡然间不见了踪迹的建筑及武器残骸和低矮了三十几厘米的地面也从侧面回应了他的推测。
　　雄虫僵硬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这微小到几乎不可见的动作被诺切敏锐地察觉到。雌虫半掩藏在红发下的眼睛挪轻轻朝着凯恩斯的方向挪动了零点几毫米，缠在对方腰上的触须收的更紧了。

　　“你要勒死他？”
　　来者的身量很高。当然，对比矮小先纤瘦的雄虫来说，雌虫们就算没有半虫化或虫化依然也能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不过在这些极高、极结实的身躯中也存在着类型的差距。

　　如果以样貌俊秀、行事作风‘贵族味儿’更浓的诺切·沙阿舍为参照物的话，内在傲慢却总在群众面前维持‘营业微笑’来保持亲和力的议会长的实际身高、体型和气质都要比他‘大’一圈。而科尔涅利作为‘超凡者’，实际上已经达到了雌虫日常形态的天花板——可说话的这只雌虫比科尔涅利还要高上两个头，宽出半个肩。

　　假如棕熊有幸能跟他站在一起，恐怕说不出谁更高更壮些。

　　“真有意思。”
　　诺切笑起来，丝毫没有像凯恩斯那样感觉到对方带来的压力——雌虫们在较量的时候又不是看谁块头更大。
　　“你居然也关心起雄虫来了，嗯？杰兰特。”

　　背光中那张在雄虫看上去有些模糊的脸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越来越清晰。
　　和八年前没有一丝变化的银色短发，和马库尔如出一辙的蓝宝石色眼睛——该说他们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么。即便脸型和气质相差一万八千里，可细瞧的话鼻子和眼形看上去居然一模一样。

　　猛地在蓝鲨星系的首府和对方照面，凯恩斯甚至油然而生出某种‘时间从没有向前走’的感觉。

　　杰兰特·纳比。
　　拥有联邦合法身份的地方长官和军阀，一条盘踞在星系极其周边无名之海的地头蛇，或者蟒？——前世为了便于理解这只雌虫的地位，周易君常常把他看成是晚唐节度使或者罗马帝国末期的地方长官。

　　他突然在八年前受袭不醒——说句不好听的，凯恩斯在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甚至怀疑过这件事是不是议会长联合首都星的长老院干的……
　　万万没想到，这只雌虫和科尔涅利之间居然是盟友关系。

　　——或许是盟友关系？
　　不然为什么杰兰特会住在白城医院。
　　——等等，是或许住在白城医院。

　　雄虫的整个躯体被诺切用精神线和网牢牢捆着，从头到脚只有脖子能扭。于是他就扭着脖子，在交织的回忆和思虑下眨着眼睛盯紧了正朝自己越靠越近的雌虫，直到对方伸出手指试图去掐自己的脸，然后被诺切小孩子起用触须排掉后才回过神。

　　“喂喂，手别那么J。”
　　朝着雌虫龇牙，诺切把凯恩斯的脸仅仅摁在自己胸口。
　　“只有我能对他动手动脚的哦。”

　　“科尔涅利真该听听你说的话——我就说他为什么特意让我提前在这儿等着。”
　　环抱起双臂，即便身着宽松的风衣，饱满的肌肉还是像柔软的面包般在衣料上挤出了线条。杰兰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明显正躲着自己目光注视的雄虫。那条曾经伤及骨头，现在只从眼下到唇角留下伤痕的长疤扭动了几下，沉吟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
　　“不过你现在没什么理智，所以这件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朝着诺切伸出手，这位已经被传身死，又被科尔涅利说刚刚在首都星的白城医院恢复了神智，却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雌虫以某种不可抗拒的姿态轻轻摁住了凯恩斯的脑袋。
　　“丧钟的那个机灵小子已经把所有情况上报了议会长，所以现在是保护证据……”

　　同为蓝色系，深浅各不相同的眼睛碰撞在一起，两只雌虫在沉默中较量着什么——可能是为了保护身体情况已经危如累卵的雄虫，倒是没用精神线或者能力相互试探。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明白杰兰特口中所谓‘上报’、‘保护证据’，并将称谓从前一句的‘科尔涅利’变为‘议会长’的意思是在说：‘现在是在办正事，不是小儿科的争风吃醋，请像个成年雌虫一样顾及全局’。在理由上并不占据上风的诺切很是厌烦地磨了磨牙齿。
　　“你不清醒的时候可比清醒的时候有趣多了，最起码没有这副找打的语气和个性。”

　　“是吧。
　　杰兰特垂下眼睛，并没有直视诺切——或许是并不屑于和这只已经步入失控边缘的雌虫多说什么。他顺着发丝轻轻摸了摸雄虫冰冷的耳垂，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温度后才恢复道：
　　“没办法，个性是天生的。就算容易引起某些雌虫的不满，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起眉毛，面无表情地抿着嘴角，假装那就是礼貌的微笑了。
　　“总比某些成天只会叽叽喳喳，临了什么事情也办不好的家伙要好些，对不对？”

　　“厉害！”
　　诺切鼓起掌来。
　　“把已经死掉的家伙们压成粉——需不需要给您办法一张‘殡葬师’证书？哦，不不不……”
　　红发雌虫用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假模假样地思考着，最终得出结论。
　　“应该让那些家伙给你送锦旗才对啊。您是多么优秀的敌手啊，在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匆匆赶来，然后大法善心地让他们入土为安，大气量、大格局。”

　　将右手拍在杰兰特的肩膀上，诺切笑嘻嘻地、非常礼貌地说：
　　“像你这样总是慢一拍的家伙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J不J啊？”

　　“嗯……”
　　杰兰特也笑起来。他的嘴角一咧开，蓝鲨星系和纳比家族的内在联系就更加明显了——那些洁白道刺眼的牙齿比普通的雌虫可尖利的多了，简直就像鲨鱼在捕猎时张嘴。
　　“居然把快和慢看作是好和坏的评价标准，你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
　　他的眼珠转动一下，下斜着盯着深坑里的位置，缓缓挪开了诺切搭载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再这么把雄虫抱下去，恐怕连保护协会都会看不过去了………要不先把裤子穿上再说，嗯？”

　　发出一声嗤笑，他在红发雌虫愤恨的眼神里将凯恩斯挪到自己臂弯里——就像挪动一尊玩具娃娃，或者已死的战利品那样。

　　“需要先休息吗？”
　　低头凝视着全程乖巧地几乎都不像是凯恩斯个性的雄虫，杰兰特询问到。
　　“我猜你肯定被半虫化吓到了。在雄虫面前露出触须，诺切实在有些失礼，或许来一杯热饮来帮助你稳定情绪。”

　　“……不。”
　　凯恩斯回答了两次，第一次声音非常细小，第二次才提高到了可以被正常耳闻的音量。
　　“我要回去了，还要参加艺术品鉴赏会。”

　　说话的期间，几艘中型飞艇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杰兰特身后。被科尔涅利派来的年轻侍从就在其中一艘飞艇中，正隔着宽大的玻璃窗疯狂地朝雄虫挥手。在他身边，坐着两只同样有着纳比家族典型发色的年轻雌虫，其中一只看上去就是杰兰特的缩小+年轻版本，另一只则纤瘦的多且面带微笑——这两只雌虫也在远远望着凯恩斯，顺便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牢牢将侍从摁在座位上。

　　“艺术品鉴赏会？”
　　杰兰特对发生在距离自己后脑勺只有几十米远的事情毫不感兴趣，而是用手指扳正雄虫的下巴，让对方转移到飞艇上的视线重新回到该回到的地方。
　　“那玩意很重要吗。”

　　“波利给的邀请函。”
　　凯恩斯微微攥紧拳头，冷静到有些冷漠地回答着杰兰特。不巧余光正看见诺切正从深坑里不情不愿地走出来，红色触须慢慢黏合、幻变为两条大长腿——看到正常的皮肤颜色出现后，雄虫就非常礼貌地转移了视线。
　　“我觉得还是很重要的，因为那儿肯定有些和坎托卡斯有关的艺术品。我怀疑他是不是……”

　　“不用怀疑，他就是。”
　　诺切吊儿郎当地走上前，用一种哥俩好的姿态抬手揽住雄虫的肩膀。
　　他腰上围着块触须从深坑里面摸出来的黑色战术服，好歹不算走光。只是不知道这衣服原本属于哪个倒霉蛋，而他又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的，总之这纺织品吸饱了血。就算雄虫已经尽可能不挨着它，一股浓郁的铁锈味也扑面而来。

　　“——祭司？”
　　想起缝合体在那件小黑屋里说过的话，凯恩斯马上说。

　　“哦，是祭司吗？”
　　挠了挠自己的脸 ，诺切笑嘻嘻地反问道：
　　“这帮家伙居然喜欢搞这种玩意？真是没看出来啊。”

　　“不是的。”
　　杰兰特似乎并不在意诺切·沙阿舍的动作，至少表面看上去毫无波澜。
　　“那些称谓只是为了某种遮掩，如果你真的相信，那就掉进他们制造好的迷思中去了。”

　　“所以那些只是代号。”
　　不知为什么，雌虫的这种说法似乎将凯恩斯内心深处某些不可言喻的恐惧与焦躁安抚了下来。
　　那怪异扭曲的缝合体，在幻境中见到的石头祭台，还有已经不能用可怖来形容的、活着的坎托卡斯……若它们只是被某种科技手段制造出来的，那么就不可怕了。

　　‘就像那什么阿里一样。’
　　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嘴唇来缓解翻腾的情绪，雄虫不自觉地在心底自我安慰。

　　‘据说他会特意寻找那些意志坚定的年轻人，邀请他们进入自己的宫殿，用美酒和致幻剂招待。当这些年轻人处于恍惚状态时，阿里就会把他们搬去美丽的花园里、用漂亮的异国女奴招待，然后再悄悄把他们搬回原地。等年轻人醒过来，阿里便会大谈进入天堂后的景象，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进入过天堂……’

　　他想起之前还是人类时看到的趣味小故事，将那些伎俩与自己的经历进行对照。
　　‘绝大部分年轻人都会因此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为了再次进入’天堂’而听从阿里的吩咐成为最冷血的杀手……或许那些家伙对我也是如此，他们希望潜移默化地叫我认可那些荒谬的事情。极度的渴望和极度的恐惧——两种情绪都极易遮掩视线。’

　　所以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些家伙想从自己这儿拿到什么东西？

　　雄虫漂移的思绪并没有维持几秒，紧接着就被一阵‘当当当’的声响给打断了。
　　他抬起头，看见年轻的侍从真以某种破釜沉舟的表情和英勇就义的姿态用脑门敲着飞艇的玻璃窗——看见凯恩斯终于注意到自己，侍从差点没当场像条被主人关注的小狗般流出泪来。
　　坐在他身旁的两只雌虫也同时发现了雄虫的目光，其中表情严肃的那只悄悄放下了正反扭着侍从的手，而另一只则光明正大地继续朝着侍从的肚子上锤了一拳，然后朝凯恩斯露出了矜持又温和的笑容。

　　“……你现在的口味变了？喜欢这种傻乎乎的？”
　　杰兰特低下头，特意把嘴唇凑到雄虫的耳边轻轻问。而诺切也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竖起耳朵，同时收紧了夹在凯恩斯脖子上的手臂，把他拉进自己。

　　“什么？”
　　凯恩斯压根就没理解雌虫的提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者是科尔涅利在刻意培养你更多的兴趣，让你的食谱变得稍微丰富些？”
　　说到这儿，杰兰特笑了一下。这次倒是真笑，但比起假笑看上去还要来的僵硬些。
　　“是我的问题，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只吃一种口味呢——不过现在你应该也不会太抵触吧，毕竟样貌还是漂亮的。”
　　他伸手指了指那只正朝着雄虫微笑的年轻雌虫，一字一句地讲：
　　“看看，如果把头发留长的话——”

　　带着寒光的眼神落在雄虫身上，没有放过对方被突然扎了一下的痛楚。

　　“所以。”
　　这只雌虫有些得意、又很是唏嘘地叹气。
　　“我早就说过了，那东西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要我乐意，你可以有一整间屋子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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