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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懦夫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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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庭寂静如深夜。
除了偶尔不知是谁的轻声咳嗽外,就只有如同梦呓的细语从二楼偶然飘落,那些声音都极微小、极含糊,完全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
“反对成立。”
过了好一会儿——可能并没有那么久,只是安静拉长了时间——审判长敲了一下木槌。
他向前探着身体,右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嘴上清了清喉咙,对着正盯着自己的指证官说:
“不合理指控,你的论据确实存在问题。”
指证官摊开双手,一副‘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向在座的所有雌虫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愿意吃下这叫他无语的、由狡辩和胡搅蛮缠带来的胜利。
表达完这大度后,他才斜眼瞥向凯恩斯,做出了‘请继续’的姿势。
“我明白,很多在巢中出生和长大的虫族对于那些没有家族的虫族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刻板印象。”
凯恩斯并不管对方是如何惺惺作态,继续十分严肃地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对于一只虫族而言,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雄父或者雌父,或者两者兼有之——就像我的当事者一样——的确是一件可能会带来心灵创伤的事件。但我想说的是,作为一只孤苦无依的雄虫,我的当事者只会更加依赖于追求者们带来的紧急支持。他完全没有理由和动机去伤害可以为自己带来利益的雌虫,这一点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他说着,低头调整了几下桌上的终端,一连串的转账记录就清晰地通过投影呈现在审判庭的中央。
“请各位看看,我的当事者与他的追求者们之间联络紧密——就拿最近这笔和J先生三千多万的财务往来说吧。如果我的当事者的表现不能够让他满意,这位J先生完全没有必要屡屡交付这么多贡献点。”
二楼的贵族们又开始兴奋起来。
他们捂着嘴笑,用眼神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血亲或是朋友示意,开始八卦起那位名字被打了马赛克的J字开头的先生究竟是哪一位。
“中阶也能睡?”
“仔细看看的话,模样长得确实挺不错。”
“我就不喜欢这一种,而是更喜欢大方可亲的……说实话,那位就不错。”
“你疯啦,那可是议会长的雄虫。”
“哎,只是举个例子嘛。”
……
他们交头接耳,像称量一块肥肉般挑剔着正关在玻璃囚室内的莱多拿。
璀璨的灯光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雄虫就像是摆在小橱窗里的娃娃,只消画上几个子儿就能买回家随意摆弄。
——还真别说。如果这只雄虫被判无罪的话,那以后自己也能尝尝鲜嘛。
部分贵族雌虫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和略显开心的贵族比较起来,坐在一楼观察席上的平民雌虫们的面色就难看的多了。
有些直接皱紧了脸,厌恶地咕哝着各种污言秽语;
另外一些则看似公正地小声和周围的同伴批评雄虫的所作所为,认为对方真是自甘堕落;
还有一些——通常是做些生意、有不少积蓄的家伙低头暗自计算起这是否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反对。”
指证官抱起双臂,露出那种‘胜券在握’的笑容。
“辩护方的论点站不住脚——依靠雌虫生活并没有让嫌疑犯爱护自己的追求者,恰巧相反,恐怕正是因为这一点,嫌疑犯的内心才产生了相当的扭曲。在这段拍摄的对话里,各位可以清晰地看到嫌疑犯是如何鄙夷正常制度,并视雌虫为敌寇的。”
“接下来,请允许我向各位展示其他确·凿的真·实证据。”
他学着凯恩斯说话的状态,刻意把‘确凿’和‘真实’两个词说的又慢又重。
在看到审判长点头示意可以呈上证据后,这只雌虫缓缓踱了几步,打开光脑让在场的所有参与者都看清了一段录像。
——画面先是剧烈摇晃,然后重重地摔倒了地上。运动过快的镜头没有捕捉到具体的形象,而是像被抹开的油画,只有模糊的朦胧色块——直到在闷哼声中,一张五官艳丽的脸出现。
毫无疑问,那正是今日的嫌疑犯莱多拿的。
‘……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刚才和那帮子狗腿追的那么急,现在倒想跑啦。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为什么花儿开得那么红。’
雄虫揪着拍摄者的领子,丝毫不顾对方正用手拼命反抗。
镜头又开始乱晃,显然当时这场斗殴双方打的异常激烈。紧接着,一声惊呼被录了进来。棕发的雄虫拨开灌木从远处跑过来分开了正在互相挥拳头的拍摄者和嫌疑犯,他竭力安抚着双方并朝着画面外招呼。几秒钟之后,凯恩斯出现……
显然,这正是当天晚上莱多拿和卢克打架时的录影。而随着这两只雄虫争吵的不断升级,莱多拿那些‘我和你们才不一样’、‘我要自己建巢’、‘拥有自己的姓氏’之类的话清晰地传达到了在场每一只雌虫的耳朵里。
原本洋溢在二楼轻松愉悦的氛围马上便消散了。
正摸着下巴的贵族们放下自己的手,从喉咙里哼出带着批评意味的‘嗯’来;另一些原本就对莱多拿不感兴趣的年老贵族的表现和之前一楼那些观察员相同,都蹙起了眉头。
——就连审判长和分别坐在他两边的审判员也下意识地因为录像而摇着脑袋。
“反对,论据不充分。”
凯恩斯不慌不忙地举起左手。
“我的当事者只是在表达了他自己想要建巢,以及像雌虫那样拥有姓氏的想法。在这段录像内,我的当事者的所有话语中完全没有任何敌视雌虫的含义……”
“但是他显然很敌视‘巢’的制度不是吗?”
指证官笑眯眯地打断雄虫的发言,做出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一拍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啊’来。
“——而且,从嫌疑犯对拍摄者的身体攻击及言语攻击来看,他对加入‘巢’的雄虫似乎也意见颇多嘛。”
审判庭内好像炸开了锅,雌虫们纷纷发出谴责——其中以一楼观察席上的嘘声和叫骂声最为响亮。
为了控制场面,审判长先是朝下压了压自己的手掌,发现声音压根就没有降低的趋势,只能举起木槌连敲十好几下。
“秩序!秩序!”
真是难为已经白发苍苍,显然进入衰老期很久的审判长要在一堆年轻力壮、愤懑不已的雌虫叫嚷声中大喊大叫了。
木槌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些碎语才完全停下来,审判庭再次恢复了安静。
“反对,论据不充分。”
这场闹剧并没有如指证官所愿般扰乱凯恩斯的思绪。
——实际上当天晚上,当他听见莱多拿竟然在和自己有仇的雄虫买年前如此‘大放厥词’,就意识到这东西必然会在某些时刻成为被攻讦的靶子了。
面对雌虫、尤其是那些坐在观察席上雌虫的愤怒目光时,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我的当事者只是表达了自己对进入‘巢’内的雄虫的鄙夷。众所周知,我的当事者因为各种原因,在首都圈内的已婚雄虫中风评不高。”
说到这里,凯恩斯停顿了几秒,让所有雌虫有一个反应时间。当看到审判员们纷纷露出有所悟的表情后,才继续说:
“录影里表达的很清楚,我的当事者与安吉家的雄主卢克因为一些误会产生了冲突。在被无端指责后,我的当事者才说出自己不愿意进入安吉家、不愿意进入‘巢’的话语。根据前因后果,很容易推断出这只是一种基于愤怒的夸张性的表达。”
“这么说可就太牵强了吧。”
指证官朝着大厅的中央踱步,挑选了一个极佳的角度站在莱多拿的囚座前。伸手示意有点摇摆不定的观察席群众盯着这只被关在‘玻璃盒’里的雄虫。
“嫌疑犯成年已久、追求者众多,进入首都星后更是获得了不少高阶雌虫的青睐——这一点我们从转账记录里就能看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为何他一只没有进入婚姻?如果真像你说的,嫌疑犯对雌虫有依赖感的话,难道不应该结婚吗,这是对嫌疑犯最有保障的途径。”
这一次无论坐在哪个位置上,具体是什么身份的雌虫们通通点头,很是赞许指证官说的道理。
“因此。”
在凯恩斯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指证官得意洋洋地落下自己的论点:
“嫌疑犯无疑是对雌虫和‘巢’有着极深的地处情绪——从他的话和行为,我们不难判断这一点。而这,正是嫌疑犯携带危险品进入宴会的主要动机。”
话音刚落。观察席距离前方最近的角落里,一只身材消瘦的雌虫便鼓起掌来,满脸信服的表情。
如果不是审判长示意让他马上安静下来,雌虫很可能会当场叫出一句‘好’来。
慢吞吞地扭着脖子环顾四周,凯恩斯将身前身后的所有雌虫们的表情都收入眼睛里——他们显然都被指证官说服了。
一部分是真心实意地通过媒体报道和庭审辩论认定莱多拿就是凶手,恨不得马上听到判决下来,狠狠惩罚这只搅乱秩序、邪恶且暴力的雄虫;
另一部分则精明的多,他们明知道这次案件另有隐情,但既然此事与自己无关,同时指证官的逻辑显然更能够自圆其说,那结尾就应该是雄虫败诉。
看到左侧辩解席上的雄虫没有立即回话,反而是沉默地去观察大众的表情。指证官显然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竟然溜溜达达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悠闲地在桌子上敲起手指来。
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傲慢显示的太过淋漓尽致,他甚至假惺惺地翻了翻资料,做出一副自己正在准备后续发言的模样——在他认定后续已经不需要继续站起来、通过肢体动作和充满激情的话语来为自己论述加分的时候。
“反对。”
像是在博物馆欣赏一幅群体油画,凯恩斯细致地将每个细节都刻印在心里,然后在与自己同坐的两位资深律师‘快停下’的示意中再次举起左手。
“论据不充分。”
“——怎么就不充分了?”
连续被打断数次,就算是议会长的雄虫这个身份也足以让指证官厌烦了。
这位的养气功夫明显并不算到家,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难免带出了一点儿,让坐在二楼的科尔涅利以几乎不可辨识的弧度微微抬起了右边的眉头。
“这位……伯克利先生。”
凯恩斯阅读了一下对方的身份牌,不紧不慢地说:“并不是所有雄虫都会在成年后向我一样那么幸运,直接就能找到合适的雌虫相伴终生的。”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于是诸多坐在审判庭内的虫族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二楼——视线的那头,是端坐在包厢内的科尔涅利·拜格罗,以及大家都知道的、和这位议会长性格不合却是同盟关系的诺切·沙阿舍。
——嗯。这家伙没撒谎,他的确是个幸运的雄虫。
大家这么想着。
“为了寻找合适的妻子,很多雄虫都会蹉跎一段时间,这种现象在中阶雄虫中最为常见。根据最新的调查显示,中介雄虫普遍会在成年后5-10年内结婚,而这个数字目前还有上升的趋势。”
凯恩斯将标记好的报告呈现出现,上面有几句加红加粗的数字。
“我的当事者并没有超过普遍的年龄阶段,没有结婚并不能作为——”
“反对。”
这次终于轮到指证官举手了。
“这些报告只能说明大众的普遍情况,但在这个案件里却不能作为证据出现,尤其当嫌疑犯已经明确的表达过对加入‘巢’内的雄虫的厌恶之后,我希望审判长充分考虑嫌疑犯特殊的成长环境。”
“反对有效。”
审判长看向凯恩斯,非常和蔼可亲地提示道:
“特定的具体情况要特定的具体证明,大众数据并不能作为论证。”
“好的。”
坐在三辩席上的雄虫乖巧点头。
“您说的没错。”
他侧过脸,看看审判大厅右边席位上正向后仰头盯着自己的指证官,露出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
“既然大众数据太过笼统,那么我想当事者的婚约者应该足够具体、足够特定了吧。”
“反对。”
指证官有些懒洋洋的撇嘴,显然没把凯恩斯放在眼里。
“不实证据——婚约所的数据库内并没有录入过嫌疑犯。”
“那是因为对方一只由于特殊情况不太好出面。”
雄虫抬起手腕,那儿的安全环正亮着灯。
“我有关于婚约的录像——比指证官您呈上的偷拍画面可清晰多了。”
立体投影再度出现。
比起一楼那些正歪着脑袋调整角度看清全景的观察员们来说,反倒是观看投影视野不算好的二楼贵族们马上发出了巨大的惊呼声。
“……等等!”
就连诺切·沙阿舍也不自觉地超前探出半个身子,右手握住了包厢前面的栏杆。他眨着眼睛,努力辨识着那个影子的一举一动,确认这并不是合成或者剪辑出来的。
“等等,杰兰特醒了?!”
他无法抑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扭头的动作要是再快一点就把脑袋甩出去了。在看到科尔涅利坐在高背椅上,沉稳的像只做座钟的状态时,立刻反应出来。
“——不对!你要把雌虫异化的事情就这么说出去?!”
晃动着身体,诺切像打量小丑一样打量着议会长。
“长老会明明已经说过,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你是脑子里哪根筋出了问题,非要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搞出这种不知所谓的大动作?”
“【我】没有把雌虫异化的事情说出去。”
“有什么区别吗?谁不知道那只雄虫是你的喉舌。”
“哦……你说这个啊。”
议会长十分真诚地、遗憾地摇摇头。
“如果他真的那么听话就好了。”
“那些老顽固会勃然大怒,然后又正逢上下议院换届——如果你不想干的话直接跟我说一声,咱们内部左手倒右手不是更好?”
诺切把对方的感慨看成是在拙劣的转移话题。他叹息一声,摊开双手。
“你骗了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欺骗长老会,我只是把一部分真相告诉了他们而已。”
科尔涅利毫无所谓地耸耸肩。
“政治本来就是一见有选择说真相的艺术——至于你要问这么做的好处……”
他附身贴近诺切的耳朵。
“——如果菲利家族的灭亡,算不算好处?”
就在诺切被惊得露出'你到底要干嘛'的表情时,作为证据的杰兰特·纳比的录像已经向审判庭内的所有参会者讲了个剪短却感虫至深、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
这只雌虫的脸上还带着巨大的伤痕,原本高大强壮的身躯也因为长久的病痛而略显单薄——但这都不能影响杰兰特作为执掌蓝鲨星系多年的实权派的威严。
录像的最后,不苟言笑的雌虫双目直视着镜头说出‘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会给你一个最温馨的婚礼’的话,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勇气给坐在囚室内的莱多拿。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看过画面后普通雌虫们的想法。至于真实性嘛……至少知道内情的指证官是一个字儿也不相信的。
可杰兰特的出现显然让他失了分寸,而通过精神网呼唤自己的雇主未果后,指证官的内心更加慌乱了。
这次出庭他显然已经得罪了议会长,如果再加上这位一向以战争疯子闻名于世的滥杀星系的土皇帝,指证官很担心自己会活不过三个星期……
‘把亚虫拿出来吧。’
沉默了很久,精神网那头才传来了雇主的话。
‘注意别把辩护的那只雄虫搅进去,只说他当时是和莱多拿一起离开了宴会现场就好。给观察员们一点遐想的空间。’
“反对。”
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稻草,指证官立刻、马上按照雇主的话去做了。
“辩护方凯恩斯先生与嫌疑犯在案发现场有联系,我提议剥夺他的辩护资格。”
审判长被控辩双方你来我往的反对弄得有点头痛——这原本是个多么好判的案子。当初就是为了能捡个午休时间他才答应主审,现在倒被闹成一锅粥了。
“好吧。”
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满头白发的雌虫轻轻叹了口气。
“请提供证据。”
“证据就是刚才提供的那段争吵。”
把录像拉回到末尾,指证官指着最后凯恩斯拖莱多拿离开的画面说:
“我们可以明确的看到,当时辩护方和嫌疑犯一起离开了宴会现场。之后一小时内,就出现了亚虫袭击的时间——在这里我想再次强调一遍,异化的亚虫正是嫌疑犯的追求者——而在此期间,辩护方并没有提供离开嫌疑犯的证据。以第794条审判法条解释来看,辩护方本身并不具有辩护资格。”
“反对,论据不实。”
没等两只跃跃欲试、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在雇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能够为雄虫处理首位’的雌虫举手发言,凯恩斯站了起来。
“指控官的所有发言都是建立在宴会就是异化案发生的第一现场,暗示正因为我的当事者出现在第一现场并与异化雌虫有着紧密联系,这才将当事者看成是嫌疑犯——但雌虫异化的第一现场明明不在宴会。”
“不在宴会?”
“不是说就是当场异化的吗?”
“说不定是那只雌虫之前没有异化,但是被感染,然后到了宴会的时候才变成了亚虫?”
“你疯了吧,雌虫异化哪里是可以延期的,都是瞬间就发生了。”
“如果真的进入异化还能够被延缓的话,那这病说不定还有的治。”
“所以说异化现场就是第一现场。”
……
无视了周围投向自己的怀疑目光,凯恩斯好整以暇地踱步到达审判厅中央。
他打开投影,白城医院的监控像高清电影一样被展示出来:
两只亚雌如何与在宴会上突然异化的雌虫交谈;雌虫怎样交给亚雌一只藏在掌心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的东西;亚雌通过什么办法潜入杰兰特·纳比的房间,通过□□将一只药剂注入躺在床上的替身;大概二十几分钟后,膨胀的亚虫出现……
这一幕幕立刻让观察席和几乎所有坐在二楼的贵族们都惊恐起来。
椅子突然在地板上被拖动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大叫、惊讶道极致的交谈、相互间的质询……乱七八糟的响动交杂在一起。原本坐着看戏的虫族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般炸开,茫然的四处谈着脑袋张望。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里。凯恩斯从怀里掏出一只萦绕着金色的精神网的、拇指大小的密封瓶,高声说:
“如果各位不相信的话,我这里还有样品可以展示。请看!”
他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起瓶子,里面黑色的物质正在剧烈的波动这、鼓胀起肥大粘腻的泡泡,而在这些泡泡内部,似乎还有密集的、可以发亮的眼珠。
“在白城医院的现场,就是——”
走着走着,雄虫忽然趔趄一下,手里的瓶子在万众瞩目下摔到地上。
“哎呦!”他弯下腰捡起那只所谓的‘样品’,在诡异的、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用手擦了擦玻璃管,嘟囔了一句:
“还好没破。等等,似乎有条缝……”
“休庭!休庭!”
审判长几乎尖叫起来,手里的的木槌已经敲断了。
荷枪实弹的安保瞬间从小门涌出来,把那群惊恐无比的贵族和平民们从现场带离。雄虫放在证物桌上播放投影的安全环也被收走,一直不停播放着的、发生在白城医院内的监控画面扭曲两下,最终像雾消失在空气里。
凯恩斯畅快地欣赏着眼前推推搡搡几乎发了疯的观察员,聆听着那些从二楼传来的惊叫和脚步声,就像欣赏一幕话剧。
他踱着步,恍然发觉这大厅比自己印象中的要闭塞狭窄很多。
——那曾经在他记忆深处犹如天穹的拱顶;那贴金描线繁杂高贵的装饰;那无可撼动的贵族权威以及来自观察席沉重的鄙夷……它们现在都变得渺小了。
瞧瞧吧,这拱顶也就那么大,装饰的品味只能说是俗气,不可一世的贵族们在逃跑的时候也会惊慌失措,道德的制高点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真是奇怪。’
凯恩斯深吸一口气,记忆里那恶心的空气净化剂的香味熏得他眼底渗出湿意。
‘真是奇怪。当初这些杂乱不堪、不可一击的玩意儿们怎么就钳制住了我的思想呢?’
莎翁曾说:
真正的勇士从不为手中持剑而自,唯有懦夫才会在手握毒药瓶的时候涌上骨气。
‘或许我就是个懦夫吧。’
笑容抑制不住地从凯恩斯的嘴角滚落,摔在地上,越变越多。他举着那只小瓶子,就像自由女神像举着她的火炬。
‘但这就是力量——能让雌虫们胆寒的力量。’
仰起头,他的视线与稳稳当当依旧坐在包厢内的科尔涅利的视线所交融。
原本挨着议会长的诺切已经站起身。他瞪着科尔涅利,脸上那‘你真的疯了’的表情已经不加掩饰。
而当这只雌虫顺着盟友的眼神看向楼下那只站在空荡荡大厅内的雄虫时。他的表情从厌恶与排斥慢慢变成惊愕,继而转为不可置信,然后化作浓浓的疑惑。
这长久的注视吸引到了凯恩斯的注意,于是也冲他也笑了一下。
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东西般,诺切猛地后退,大腿撞上了科尔涅利的高背椅。
“瞧瞧,他多美丽。”
这次轮到议会长歪着上半身,把肩膀靠在诺切·沙阿舍身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了。
“——不过已经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是两章的量哦。
因为大家反应按照字数分总觉得剧情没进展,但我又习惯性的喜欢写细节。所以咱以后不按字数来了哈,直接按剧情点来吧……大家看看OK不OK,如果有问题咱再调整。感谢在2022-06-11 23:31:21~2022-06-13 01: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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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几何徒刑一年、JO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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