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代价是什么[虫族]》学徒A

28、千钧一发

　　“这是？”
　　莱多拿愣愣地仰起头，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被摁下去的地方，一层紫光像是漂浮在海水里的荧光藻在闪烁。

　　“……你回来。”
　　紧盯着那些在半空转瞬即逝的荧光，凯恩斯压低了嗓门。他朝前伸着一只手，似乎准备随时把同伴从目前的位置拉开；另一只则死死地扣在扳机的位置上。

　　就在下一秒，站在那儿的莱多拿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眨眼间消失在了雄虫的视野里。看见这幕的凯恩斯没有任何犹豫，果断选择朝着门口的位置开枪。

　　闪着蓝光的电浆像张开的八爪鱼朝虚无中隐藏的东西扑过去，被射击的隐形体快速朝对面挪动躲避，似乎是想要躲避伤害，可它巨大且臃肿的躯壳运动起来并不便利，最终还是被击中。
　　炙热电浆撕扯开的疼痛加上自己已经被发现的事实，让隐藏起来的亚虫干脆撤销了对酒窖内两只雄虫的精神污染。

　　迷离的幻觉瞬间消失，声音、气味和突然冒出的景象像是奔腾的洪水拍在凯恩斯脸上。伴随着金属门被二次撕裂的动静，凝胶般的黑色肉团从外面不断涌进来，又在瞬间堆积黏合在一起，最终成了他眼前这几乎要接触到酒窖拱顶高度的怪物。

　　该死的！
　　这只亚虫应该是在自己和莱多拿试图通过精神网链接雌虫的时候，就偷偷顺着‘气味’或者‘磁场’找了过来，并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在他们的精神领域里留下了印记——不然按照一般的侵蚀速度，雄虫们对精神污染的抵抗能力不应该如此拉跨。

　　悉悉索索、叽叽咕咕……
　　肉团向外伸出的触手们相互摩擦，亮晶晶如同石油质感的黑色粘液像鼻涕般汩汩流下，微小的鳞片反射出叫观看者感到头晕目眩的恶心光泽，一股浓烈的、不能说好闻还是难闻的金属味正蛇一样在空间里四处流窜。

　　与那些被胀到几乎透明、似乎下一秒就会有脓汁炸开的本体比起来，亚虫的触手立刻小的仿佛是插进狮子头里的牙签——这并不是说它们真的纤细如蒲柳，仅仅只是相较而言产生的直观对比。

　　之前在靴子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应该就是这只亚虫的杰作。
　　凯恩斯感觉冷汗正从额角渗出来，顺着眉毛在脸上汇聚成小溪。

　　难道他的乌鸦嘴真有那么灵，竟然是高阶雌虫被感染异化了？

　　“快走！”
　　亚虫现出真身后，被它同样通过精神污染而在视觉上隐藏起来的莱多拿自然也出现了。
　　这只雄虫脑袋朝下地倒挂在亚虫肿胀的本体上，脚被足足有大腿粗的触须束缚。闪着油光的粘腻鳞片就贴着他的脸——可即便如此，再次和自己的同伴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既没有大声呼救、也没有因恐惧而啜泣，而是紧紧攥住手中的电磁枪，露出了绝望且倔强的表情。

　　亚虫正在张嘴。
　　真的很难说清它身上究竟有多少嘴，或者那些张开的玩意究竟算不算嘴。清凉的涎水泉一般从各处涌出来，像放大的毛孔随着类似呼吸的起伏喘息。尖利、参差的三角形牙齿寒光烁烁地在灯下闪耀，而在那些因‘张嘴‘被撕裂的表皮下，凯恩斯至少看见了两只正被黑红色肉团不断裹挟寄生，尚未被消化完全的宠物狗。

　　假如有观者觉得这幅场景已经如最黑暗的噩梦般可怕，那么相信在得知两只狗都还活着的时候，恐怕会忍不住因恐惧而干呕吧。

　　“你住手！”
　　凯恩斯几乎是尖叫着想要大声喝止同伴的做法。但莱多拿显然并不是个喜欢听其他虫族命令的家伙。

　　‘轰’的一下。
　　肉团伴随着粘液四处飞溅，视野里几乎只能看到灰褐色。这次倒不是浓烟，而是亚虫破碎的躯壳。

　　显然，是莱多拿将枪口塞进了怪物正在打开的缝隙里，然后扣动了扳机。
　　电浆在亚虫体内B炸，将好大一块区域轰成了渣渣，而这只雄虫本身也因为巨大的冲击波被直接甩出，先是重重撞上天花板，然后摔在了之前喝酒的吧台上。

　　劈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再次响起，凯恩斯咬了咬牙，并没有按照同伴的意思趁着原本被亚虫堵住的门口出现了空缺而直接离开，反而干脆利索地举枪，朝眼前怪物贴近地面的部分又连放三下，然后朝着莱多拿的位置跑过去。

　　“你疯了！”
　　看着躺在大理石台面上耳鼻出血的中阶雄虫，凯恩斯高高举起一只拳头，最后却只在半空中愤愤挥舞了几下，甩了甩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的手臂，尝试想把对方扶起来。

　　“别……白费功夫。”
　　莱多拿说话的时候，能看见他原本白色的牙齿也被染红。
　　“……肋骨应该断啦。”

　　“我背你出去。”
　　凯恩斯二不话说把枪往自己脖子上一挂，作势要去揽对方的腰。

　　严重受伤的亚虫在门口原地吼叫、扭动，像只皮球般原地弹起，顶上了天花板。银色的金属扣板和隐藏在内部的器械像下雨般摔下来，好在两只雄虫距离的位置较远才没有被砸中。

　　“去找雌虫……”
　　推开同伴的手，莱多拿艰难喘息。
　　“叫他们来，你，你不行……”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少说点废话成不成。”
　　凯恩斯崩溃地大叫。他轻轻碰了碰对方胯骨的位置，十分不意外地发现那里呈现出的扭曲弧度果然是由于衣服里面包裹着的双腿已经完全变形——不能直接动手，否则盆腔里碎裂的骨头会再次戳破重要器官……

　　“我，我，我就这样……”
　　喉咙里发出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咯咯动静，莱多拿朝着同伴咧开嘴角。他的眼睛弯起来，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然而就在下一秒，雄虫那双清亮的蓝色眼睛陡然睁大，用尽全力朝着同伴猛推过去。

　　‘啪嗒’
　　一条触手糊在台面上，距离凯恩斯只有零点零几毫米。
　　他猛然回过头，恐惧而惊异地发现原本已经没了小半个身体的亚虫竟然又恢复了活力。

　　这不对劲儿！
　　就算是由高阶雌虫异化来亚虫，也不应该有如此强悍的复原能力。

　　来不及细思。怪物那条没有完成工作的触角像牛仔套圈般在空中划出个圈，再次朝着这里挥舞过来。凯恩斯当即再朝对方开枪，可手里的武器却在这关键时刻发出哔哔的警报声。

　　——毕竟是依照雄虫体能而设计出的东西，原本就不具备如军/品般的射击次数。

　　“我！”
　　凯恩斯骂出一句脏话，连忙去抓不远处同伴被甩过来时摔落的电磁枪。

　　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亚虫挥舞的触角再次在半空变道，虚晃一枪后抓住了躺在吧台上无法动弹的莱多拿。而正当凯恩斯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景象分散时，它十分狡诈地从后面绕过这只雄虫的视野盲区，趁着对方还没站稳的时候再次弹出一条触须。

　　耳边传来的破风声和直觉带来的警报让凯恩斯向另一边倒去。接连变向和脚下散乱的酒液让他不能保持平衡，直接滑倒在地上，手上刚刚捡起的枪也摔落了。

　　见此良机，亚虫马上将挥空的触须再次折返，毒蛇吐信般贴着地面就要袭上雄虫的腰，还在竭力保持平衡的凯恩斯根本来不及反应。

　　‘刺啦！’
　　如同滚烫的油锅里突然被泼入热水，在马上腰接触到雄虫的时候，这个触角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般失去活性。

　　虽然不明白原因是什么。但凯恩斯还是立刻抓住了时机，看着一边挣扎一边正在慢慢被怪物‘吞’入黑色粘液中去的莱多拿，他转身朝着酒窖更后方的发酵区跑去。

　　见猎物想逃，亚虫朝前伸出剩余的触须，狠狠向地面甩去——啪嗒嗒，十几只没被电浆烧断、带着吸盘的‘脚’便牢牢黏在地上，接着瞬间绷紧收缩。一阵刺耳、仿佛指甲刮黑板的‘刺啦’声后，肉团般的怪物便这样迅速挪动了十几米。

　　凯恩斯并没有回头注视这能让意识眩晕的一幕。他目标明确地朝深处跑，只穿袜子的脚踩过遍布碎酒瓶地面，在经过用于冷却和调整温度的地下通风紧急按钮时，朝着那里狠狠拍下。

　　【请问是否需要开启速冷功能？】
　　电子音从天花板内部尚未破坏的喇叭里传出。

　　“是、是、是。”
　　雄虫边跑边叫，像条油滑的鱼数次躲过亚虫弹出的触须。
　　“地下通风开到最大！把发酵区墙上的大风扇也全部打开！”

　　全力运作的机器发出嗡鸣。
　　从地下格栅里猛烈涌出的风差点吹的凯恩斯跌个跟头。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姿势，弯腰抓住通道两旁的酒架继续前进。

　　极快的风速对亚虫的动作也起到的一定的阻碍作用（谁让这怪物几乎就是个半凝固的水球呢），虽然凭借自己有力的触角，它追上眼前的雄虫只是时间关系，但二者的距离仍在拉开。

　　凯恩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冲进发酵区储存着糖粉的架子，快速撕开一包又一包足有50公斤的、保存完好的麦芽糊精原料，然后把这些比微尘还细小的粉末全部倾泻至向上吹着风的格栅处。

　　地下冒出的冷风和储存区墙上风扇吹出的风形成复杂的对流，像只无形的搅拌器将糖粉播撒开来。随着呗凯恩斯破开的糖包越来越多，酒窖内的空气变得一片雪白。这甜蜜的雾气朝着每个角落延伸，不多时竟然笼罩了整个空间。

　　‘刺啦！’、‘刺啦！’……
　　刺耳的刮擦声越来越近，亚虫已经追了上来。

　　扭过头，看着几乎已经被完全裹进亚虫体内的同伴，凯恩斯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有实质的金色精神丝从他身上升起、相互交织扣紧，不留下一丝痕迹。

　　“吃完饭不来跟烟吗？”
　　举起武器的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关于生命、意义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奇怪念头，以及第二天早晨巴森可能出现的表情。

　　或许他是该听莱多拿的，趁着刚才的功夫跑出酒窖求助。这当然是最理性的判断——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好，不是吗？
　　但情感，这世界上最不能控制的东西，却在他的胸膛里鼓噪，引领他站在这里，身处充满B/炸/物的空间，直面眼前恶心的臃肿怪物。

　　而更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在他下定决心愿意为朋友和道义再次游走在生命边缘的此时此刻，那总是萦绕在心头，从周易君死亡直到如今，不可言说、也说不清楚，像恶鬼般纠缠不休的恐惧消失不见了。

　　凯恩斯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指尖缓缓扣动扳机。

　　“——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么狼狈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雄虫身后伸出来，摁住枪口。熟悉的味道伴随炙热的体温从后背如阴影般笼罩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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