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是替身》锄夕

2、第 2 章

　　宽敞的马车里，云挽禾倚着软枕，翻看着手中的游记，不时还提笔在一旁写下些批注。

　　旁边的书棋却有点坐立难安，她瞅瞅淡定自若的郡主，又轻轻打开手边的帘子望望这乌云密布的天空，最后看向远处的国子监门口，距离小厮进去通报又过了许久了。

　　“郡主，”书棋有些担心的说道，“还要再等下去吗，这天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待会儿回去晚了，长公主该担心了，而且现在马车里昏暗，也没个蜡烛，这样子看书对眼睛不好呀。”

　　云挽禾淡淡：“好啰嗦。”

　　书棋便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

　　又等了一会儿，云挽禾终于把这本游记看完了，心满意足的翻看着自己做的批注，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同存墨哥哥也能去游山玩水一番，尝各地美食，览山河美景。

　　她把书同糕点放在一起，然后撩起帘子往外望了望，安慰书棋道：“别担心啦，也快到国子监用膳的时辰了。”

　　书棋担心的可不止这一个：“这天色也变化得太快了，我们出门的时候艳阳高照，便也没有带伞，待会儿要是下雨了可如何是好。”

　　云挽禾混不在意：“傻，我们坐在马车里，哪里会淋雨。”

　　书棋还想接着说什么，却看见郡主突然喜笑颜开，突然撩起马车的车帷往外走，便知道是王公子来了。

　　云挽禾踩在车辕上，侍立着的马夫立刻从旁边搬过小杌子放好，她便提着襦裙轻盈的跳了下来，落地后还没怎么站稳，便被人隔着衣服扶着前臂。

　　“小心些。”温柔但带着些郑重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王存墨身着国子监统一的白色常服，湛蓝的滚边上绣着花中四君子之一的竹子，薄唇高鼻，眉眼清秀，唇角时时刻刻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眼便令人赏心悦目。

　　看云挽禾已然站好，他便收回手背在身后。

　　“阿挽今日怎么突然来寻我？”王存墨问。

　　云挽禾有意拿乔，瘪着嘴反问他：“你说呢？某人在国子监里过的恐怕都不是今夕何夕了吧。”

　　天色虽然昏暗，但眼前的姑娘神色灵动，浅棕色的眼眸映着自己的身影，眼角和嘴角有着藏不住的笑意，以不远处青砖石瓦的国子监为背景，端的是一副令人心动的水墨画。

　　王存墨贪恋着这温情的时刻，笑道：“你的生辰我怎敢忘，及笄礼也早就备好了，就放在我书房里。”

　　“这还差不多。”云挽禾收敛不住唇角的笑意，好奇的问：“你今年准备的什么？”

　　王存墨正要回答，便感觉到脸上有点湿意，伸手在半空中接了一会儿，果然是下雨了。

　　书棋赶紧撩开马车的帘子，让两人进了马车。

　　两人刚刚在马车内坐定，外面雨势便越发大了，不过须臾，有如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上。

　　云挽禾还饶有兴致的掀开帘子赏了会儿雨，感受着凉风裹挟着丝丝细雨从帘子的一角中迎面而来。

　　王存墨看已经有雨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她还玩心不减，便伸手拉好帘子。

　　她这才收了心，拿起一旁的食盒递了过去，说道：“我特意命人去甜水巷的食肆买的山楂糕，给你带回去做宵夜。啊，还记得我让你帮我从国子监里借的那本游记吗，着实是本好书，美食美景的描绘刻画详实生动。我重新誊抄了一本，还做了不少批注，你可以带回去看看，也算我们一同游历了。对了，你看的时候也要批注，之后记得还给我！”

　　交代完，云挽禾心里还美滋滋的。

　　王存墨手里拿着食盒，目不转睛的看着云挽禾，看到她眼尾上还有雨珠，心念一动，缓缓伸手轻轻为她揩去。这行为比起两人往日来说，亲昵不少，云挽禾还有点不习惯。

　　她笑着说：“存墨哥哥今日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王存墨：“阿挽今日来找我，是为了给我送吃食？”

　　“当然不是，”云挽禾道，“其实是我母亲想见你。我及笄礼刚过，昨日同母亲提起我们俩的事，母亲想在她走之前看看你。你也知道，她几乎一整年都待在五台山上，虽说我的婚事估计是皇祖母和舅舅做主，但也是要母亲首肯的。”

　　在得知她来找自己的时候，王存墨心里便也有了预料。想起父亲之前叮嘱自己的话，他的心情更加忐忑了起来。

　　王存墨的沉默让云挽禾不安了起来，她追问：“怎么了，是最近很忙吗？”

　　书棋在马车外的车辕上坐着，小小的马车内两人本就离得近。她的手腕突然被王存墨握住，他的指腹在手腕处轻轻的摩挲着，这动作对于两人来说算有些逾矩了，平日里，王存墨不会这么不知分寸。

　　“阿挽，”王存墨缓缓的开口说道，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似乎很为难，“你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

　　云挽禾愣住：“什么意思？”

　　“家里想让我迎娶云麾将军的嫡孙女，因为现在云麾将军缠绵病榻，所以家里想先安排我和她订婚。”王存墨赶紧一口气说完，“但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等再过一两年，我便可向你提亲。”

　　他紧张的看着云挽禾，观察着她的反应，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似乎有些神游太空。

　　王存墨又唤了一声：“阿挽？”

　　云挽禾缓慢又坚定的把手腕抽了回来，她没什么情绪的说：“你要不在说一遍，我没太听清。”

　　看她这反应，王存墨的心里没了底，有些避重就轻的回答道：“阿挽，我们的事可能要晚一两年，呃......就一年。”

　　云挽禾听完他这句话，没有再看他。只是重新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雨势，等着凉风冷雨一阵一阵的吹进马车内，她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了起来，才重新放下帘子。

　　“你要娶的是沈家大小姐沈安妍？”她质问道，这一回带了点情绪。

　　王存墨：“是，但这是......”

　　话没说完，便被云挽禾打断，“不用再解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的吞了回去，王存墨看着她冷淡的神色，有些慌张，好像自从他说了那番话后，有什么东西正疯狂的从他掌间流逝，而他拼命的想抓，却发现空空如也。

　　“你家里的意思是要娶她为正妻？”云挽禾又问。

　　王存墨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点了头。

　　“呵，算盘倒是打得好。”云挽禾转念间便弄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云麾将军年岁大了，在朝中一贯持中立，对主战主和并无偏颇，但他曾经驻扎锦州五城，不仅了解边境情况，而且在军中还有威望。若他的唯一的孙女嫁入你家，那从今以后便也算是表明态度——主战了。这样一来，主战势力便日益强大，还能动摇原本中立的将士们的心思。”

　　王存墨沉默的听着，并无辩驳的打算。

　　她的聪慧机敏就算是当今皇后，他的姑姑也曾真情实感的夸过：清仪郡主在宫中长大，和各方势力关系都好，却从未在各方角逐中受到波及。论起太后和皇帝的宠爱，除了太子，无人能越过她，可见其玲珑心思。

　　而且他还知道，她看书又多又杂。宫中藏书阁，被她看过的书不知多少，少时他们还在一起开蒙的时候，就经常被罚去抄书练字。他们图方便，常常抄的都是论语四书等背的滚瓜烂熟之书，只有她会去抄一些各种五花八门的书，有段日子她甚至连医术都抄。

　　两人见面的时候，也会讨论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事，有时候她甚至会给出一些新奇的见解。不过，这却是她头一次这么不给面子，直白又犀利的挑明自己和家里的所思所想。

　　云挽禾冷笑一声：“所以，你是在妄想我去当妾吗？”

　　“当然不是！”王存墨赶紧反驳，“我怎会让你屈居人下，我已跟父亲说好，待沈家小姐入府，让云麾将军和沈家长辈放心之后，我便向皇上请旨，让你做我的平妻。你是我真心喜爱的女子，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你我之间的情分自然同旁人不同，我以为名分这事不用......”

　　“你以为？”云挽禾音调一下子变高，“我也以为我喜欢的人不会是那种要依靠联姻才能立足的宵小之辈，我以为我要嫁之人不会三妻四妾喜新厌旧。”

　　这些话就像是一大桶冰块一样兜头倒下，王存墨听的心灰意冷，但还是不忍放下和她的感情。

　　他有些口不择言，“阿挽，你再等我一两年，等朝中局势再明朗些，我或许还能和离，再以正妻之礼迎娶你！”

　　这话一出，他也有些后悔，两个家族联姻向来不是小事。父亲那边估计不会让他如此肆意妄为，而且之后如何还能和沈家共处，这些问题想一想便棘手，若阿挽真的把这话当真，那两人的婚期便是遥遥无期。

　　他还在这为自己的诺言而懊恼，却听到云挽禾“嗤——”的一声笑了。

　　她笑得有些突兀，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堂堂清仪郡主，你一个和离过的男人怎么会配得上我？”

　　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嗤笑过后，双眼便有泪溢出，却极力忍着不让它落下。

　　“滚——”云挽禾也不再看他，扭头指着马车外，坚定的说。

　　王存墨嗫嚅着，还想说着什么，又担心她重新提及刚才的诺言。

　　两人僵持了半晌，王存墨到底是撩开帘子，他拎着刚才便捏在手里的食盒，踩在车辕上的时候才说：“阿挽，我知道这消息对你来说有点突然，我们都回去冷静一番再好好谈吧。雨后多寒意，记得添衣。”

　　王存墨下了车，旁边的书棋估计是听到两人在车上的谈话，早就红了眼，不拿正眼看他，连小杌子都没给他搬，径直吩咐车夫回去。

　　他心思如麻，站在雨中转瞬便淋得湿透，却不想离去，把手中的游记罩在衣袖下，尽量不让它淋湿，双眼却目视着马车离去。说不出是冰冷的雨让自己更冷静，还是这样自虐的行为能让自己有点好受点。

　　瓢泼大雨中，他看着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往回走！

　　他心下一喜，想是阿挽回心转意，便也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