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是替身》锄夕

14、第 14 章

　　云挽禾款款走入学堂，以朋辈之礼作揖。

　　在外侧的男子先是愣愣的看着进来的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脸笑意的上来跟她回礼，“在下许家许靖柏，是从扬州来云姑娘吧？”

　　云挽禾嘴角微微噙着笑意点点头。

　　那一边三姑娘许慧萱见不得自家亲哥哥刚才还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看着人家颜色好就巴巴的凑上前去，也起身走到云挽禾跟前，“听说云姑娘是来读书的？”

　　云挽禾扫了一眼右边规规矩矩站在最前头，看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站在第三个跟自己微笑示意，手里拿着诗词的姑娘，便对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有了猜测，果然和她母亲一样，性子有些不讨喜。

　　“这位便是三姑娘了吧，”云挽禾笑着反问，“怎么，你来学堂不是来读书的吗？”

　　许慧萱被她这一问反而噎住，她来学堂其实还真没读多少书。而且老实说，除了二姐姐这书呆子，她就不觉得有哪位女子是真心喜爱读书的，又不能考取功名，读书着实是无趣极了。

　　听母亲说，她多半出身商贾之家，却来附庸风雅的读书，想来不过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又能有多少真才实学。

　　“我有父母兄弟的，来读书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毕竟又不需要我养家糊口。”许慧萱哽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自认为杀伤力巨大的话。

　　云挽禾的视线在身边的许靖柏逡巡了一下，学问不精，十七岁了都没考上县学；模样......一般，长得比太子哥哥宽一点，矮一点，连许靖知都比不过。她随随便便从皇室的表兄弟挑一个那都没得比，就这样的兄弟还能给许慧萱底气，她只觉得像是听了个笑话。

　　旁边许靖柏只觉她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含羞带怯”的笑了，心里顿时如擂鼓似的“砰砰”跳。

　　他想起妹妹刚才提起云姑娘父亲已经逝世，家中还没有兄弟，刚才她这话不是在戳人心窝子嘛。赶紧狠狠地瞪了一眼许慧萱，示意她回座位上，然后颇为抱歉的对云挽禾说道：“舍妹无知恐多有冲撞。”又赶紧转移话题，“不知云姑娘最近在读什么书呀？”

　　云挽禾答：“《春秋》。”

　　许靖柏有些担忧的神色：“最近先生在讲《尚书》，不知道你《尚书》学得如何，先生是最爱让人起来回答问题的。”接着言语里不乏有些骄傲的宽慰她，“不过，先生的点题破题一般不会问女子，倒是我被提问的最多，你要是《尚书》记得不熟，可以趁现在翻翻，先生可能会用明经的方式来问你。”

　　话说着，便见最小的四少爷许靖枫“噔噔噔”的跑进学堂里，他平日里爬不起来，往往是踩着时辰进来的，见他进来，大家便知道先生估计半盏茶的功夫便要到了。

　　许慧莲走过来提醒，“云姑娘，先生就快到了，我后面的书案收拾好了，你先坐下吧。”

　　云挽禾冲她笑笑道谢，果然，不出片刻，贺繁便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进了学堂，跟着的许靖知帮他拿着书箱。

　　先生到了，大家便都收心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读书。

　　贺繁习惯先点评功课，说是功课，其实也就是许靖知和许靖柏的文章，许靖枫的和剩下几位姑娘的大字和明经，而这几位姑娘里，除了二姑娘许慧莲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布置的作业，三姑娘许慧萱和四姑娘许慧芷也就写写大字了。

　　他将学生们的大字和明经都一一评判过，就开始来点评给两位学生布置的文章了。

　　“靖知，你的文章题意算是立住了，但所言太过空泛，且多拾前人牙慧，你的所思所感不够。靖柏，你的文章倒是内容详实，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点题的破题不够有力。”贺繁笼统说完，又挑出两人的文章逐字逐句点评，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靖知，你的这字还得接着练，再这样下去，连靖枫都不如。”

　　云挽禾在听了第四遍的时候，忍不住通通从博古架的镂空处看了一眼隔壁的人。学堂里是按身高和年岁序齿而坐，所以里面依次是四姑娘，三姑娘，二姑娘，最后是身高最高的自己，而外面，依次是四少爷许靖枫，三少爷许靖柏，第三张书案却是空着的，最后是许靖知自己坐在第四张书案上。

　　她一转头，刚好看见的是低垂着脑袋的许靖知，云挽禾难得的好奇了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字能让贺先生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呢？

　　才走神一会儿，贺繁便似察觉到了，因为他在点评完功课后点了她的名：“挽禾，你来说说，对‘允执厥中’的允如何解。”

　　云挽禾心中默念了一遍，有了思绪后便道：“‘允执厥中’出自大禹谟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其中允可作信，在《大学》中常做意诚，私以为，允是舜在告诫禹要讲诚信。”

　　贺繁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问，“既如此，让你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来作文章，你要怎么点题破题呢？”

　　云挽禾沉思了片刻，选择了从“人心”“道心”来立，并做了“危”和“微”这两字的析，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段，其中，贺繁还饶有兴致的跟她拆解。

　　一开始，是三姑娘许慧萱有些惊讶，毕竟，她原本坚定不移的以为云挽禾的才学不过尔尔，现在却见到自家哥哥都做不好的文章被她稍加思索便侃侃而谈，接着是二姑娘许慧莲忍不住回头，端详起了这个她一开始不以为意的姑娘，再接着是旁边的许靖柏，他甚至怀疑起刚才自己是哪来的自信让她准备明经便好，最后是不明所以的许慧芷和许靖枫，因为他们只是后知后觉，这位姐姐和先生聊得好像挺久，而且先生频频点头，显然是很满意的。

　　在云挽禾旁边的许靖知，却不像旁人那么惊讶。因为他早有预感，西厢的书架是他帮忙抬进去的，云挽禾的两个丫鬟在摆书的时候，他便扫了一眼，四书五经俱全，经史子集不少，还有许多游记，经注。

　　普通百姓读不起书，觉得读书金贵，不仅是因为要交的束脩或者要置备的笔墨纸砚，还有那一本一本的书。时下大部分的书，都是要自己一本本誊抄，书局的书更是要价不菲，而她却有一整个书架的书，并且从桌子上那本写满了批注的游记来看，这些书她都是认认真真看过的。

　　贺繁难得一次笑着结束了点评，开始了今日的授课。虽然共有七位学生，但学生的程度不一，他先给几位小的讲解了今日要写的大字，然后让他们自己练习，接着给几位大的授课，一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下了课，贺繁先收拾走了，大家等到先生走后才开始动身收拾。

　　云挽禾借着这个时候，让书棋和画意将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先拿着小檀木匣子递给了二姑娘许慧莲，“我昨日去街上采买，刚好看到了几对不错的耳环，想着住在府上也是叨扰了，便买来送给几位姑娘。”

　　许慧莲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一对水种很好的翡翠耳环，上面还精致的绘了一小朵莲花，手艺不仅精巧，关键是是原料难得，这么好的水种肯定价值不菲，便是雍州州县都难得。

　　“真的很好看。”许慧莲喜出望外。

　　云挽禾笑了笑，“喜欢就好。”又走到前面将另一个小檀木匣子送给了四姑娘，小姑娘性格腼腆，爱不释手的看着手里的耳环，乖巧的跟云挽禾行礼道谢。

　　而同时，画意和书棋也将三个长匣子给了三位少爷，里面各装有一支上好的紫锋狼毫。

　　大家都对各自的礼物欣喜不已，除了......许慧萱。

　　许慧萱在书案前一直坐着，佯装收拾东西，注意力却全在云挽禾身上，看她派发了一圈，甚至连那个许靖知都有，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其乐融融，自己却只能一个人闷坐在一边，心里怄气的很。

　　更让她可气的是，她明明看到她身边的丫鬟还有一个装耳环大小的小匣子，想来本来是要送给她的。

　　她难得一次在下了课之后留到那么晚，几位姑娘和少爷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就连她哥哥许靖柏也得意忘形，和她匆匆打了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慧萱就更觉得委屈了，眼看着云挽禾也要走了，她才喊了一声：“喂！”

　　云挽禾充耳不闻，出了学堂的门，许慧萱红着脸追了上去。

　　“云，云......姑娘，”许慧萱难得服软。

　　云挽禾这才作刚听见的样子，停下来笑着问：“怎么了？”

　　许慧萱支支吾吾：“你，你没有礼物给我吗？”

　　云挽禾眨了眨眼，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耳环吗？”

　　许慧萱眼睛亮了，点头。

　　“我想着，你有父母兄弟呢，想来不缺一个耳环。”云挽禾的笑容更灿烂了。

　　许慧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