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是替身》锄夕

15、第 15 章

　　许靖知捧着手中的小檀木长匣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先是坐在书桌前，将匣子中的紫锋狼毫取出，细细端详，笔杆两头是花牛角所作，温润如玉，笔头形如柳叶，中间细致的镌着竹杆花纹，拇指与中指轻轻一弹，笔斗的清脆声音便在手中轻响。

　　他欣赏着这难得的好笔，十岁之前他在军营中长大，父亲只有在空闲的时候偶尔教自己练了一些大字，用的纸笔也都是营中最便宜普通的。及至被送回许府正式开始读书启蒙后，他的吃穿用度虽然不缺，但也是不精细的。

　　他的衣服通常是府里一季给做两身，是府里统一给所有人做的，包括下人。像别的少爷小姐们常穿的衣裳，那都是各房自己拿银两做的，像大夫人有时候还常常给许靖松亲手裁衣。

　　衣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纸笔等这种没有定度的东西了，写大字最为废纸，他常常是用完了省不得扔，拿剩下的边边角角自己再练练。

　　有时候先生注意到了，便会在跟管家的二夫人交流许靖柏的学业中提上一嘴，然后管家送一些过来。但他也不好时时劳烦先生，有时候便自己去找嫡母三夫人提，她倒也不至于回绝，经常让他在花厅先等一等，然后晾他一个时辰，才拿着些碎银子出来，让他省着些去买，有时候会嘟嘟囔囔说三房的月钱都不够让他读书的。

　　等到他十三岁了，他的弟弟许靖枫六岁，是时候要从三夫人的屋子里搬出来自己住一个院子。但三房的院子在府里是最小的，除了主屋，东西厢分别住了他和许慧芷。他便趁机提出来，他搬来明德苑和贺先生同住，把院子让给许靖枫。

　　三夫人很高兴，去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点头同意了，后来等过年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知道这安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从此之后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都会送到自己的手上。

　　他将手中的笔挂到了笔架上，这支笔便和周围的两支格格不入起来。许靖知琢磨了一会儿，将另外两支用旧的笔拿了下来，然后取了一碗清水过来，准备给这紫锋狼毫开笔。

　　清水放在桌上，他的指腹划过笔头准备捻开，接触笔锋的那一刻，许靖知缓缓收了力，最后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形状漂亮的笔尖，叹了口气后，他将紫锋狼毫重新收回匣子里。

　　算了，自己的字这么丑，也配不上这么好的笔。再说了，云挽禾性情......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不高兴，又要把笔要回去呢。

　　许靖知将檀木匣子收到衣橱里，和平日里自己放银两的地方放在一起。

　　他刚走出门，便听见云挽禾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的回来了。

　　书棋：“哈哈哈，刚才那位三小姐的神情可真是好笑，就是那种很憋闷，但又有点......”

　　画意在一旁贴心的补充：“像吃了一只苍蝇。”

　　书棋拍手称赞：“对对对！”

　　云挽禾轻轻嗤了一声。

　　画意又问：“那小姐真的厌烦了她吗？耳环就先不送了？”

　　“耳环等什么时候看那位三小姐顺眼了再说。不过也不至于厌烦，不过是小门小户的深闺女子罢了，见识浅薄了些，我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云挽禾轻飘飘的语气却说着那么刻薄的话。

　　结果话音还未落，刚迈进院子便看见许靖知矗立在不远处。

　　云挽禾有那么一刹那稍微有点尴尬，就好像背后说人家坏话被抓包了似的。但随即又无所畏惧，反正本来和那位三小姐就不交好，他要是告状就随他去。

　　但这人就好像全然没听到似的，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仿佛没看见云挽禾似的就往里走。

　　“喂！许靖知”云挽禾喊住了他。

　　他顿住脚步，转身看她。

　　云挽禾：“不为你那三妹妹打抱不平吗？”她好像就见不得他这么忽视自己。

　　许靖知摇摇头。

　　云挽禾往前进了一步：“我还说许府小门小户。”她观察着许靖知的表情。

　　许靖知被她盯了半天，给出了个反应：“嗯。”

　　云挽禾被他这平淡的一声“嗯”给弄得很不爽，“你不生气吗？”

　　她这一反问让许靖知摸不着头绪，“为什么要生气？”

　　云挽禾嘟着嘴，要是有人这么说她的家里，或者嘲讽她的几个妹妹们，她一定会让那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当然，就不知道是她的动作快，还是刑部和衙门的动作更胜一筹了。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许靖知身为庶子，对家里感情不深，而且就今天早上来看，好像他和几个兄弟姊妹之间也没什么交流。这么一细想，好像没人和他挨着坐，他的旁边是博古架，前面是空桌子，期间也不见有人和他聊天。

　　或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她嘲讽许家和许慧萱让他无动于衷。

　　原本还想趁机“欺负”他一下，现在看他这么无趣，云挽禾就懒得搭理了。吩咐书棋画意给自己打水洗手，就要进去用饭，许靖知也跟在自己后面进来。

　　但刚走到主屋门口，就听到书棋在院子里的那口井旁叫道：“呀！水缸里没水了！”

　　云挽禾皱眉回头看，忍不住向身后的许靖知抱怨：“你们府上的下人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呢？水没了都不来打。”

　　许靖知：“......”

　　其实水缸里的水是固定有小厮来打的，往日里每两天过来一次，打满满满的一缸，他和贺先生两日差不多用上半缸，很少会有水不够的时候。但自从云挽禾来了之后，这水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了。因为她好像经常洗澡，来了这才三日吧，便见她丫鬟在厨房烧了两次的水。

　　那边书棋和画意开始研究要怎么从井里打水，但两人是长公主府的贴身丫鬟，当初是宫里统一调教过的，没有干过这种使力气的粗活。虽然知道要怎么打，但是两人的力气却使不到一起去。

　　画意对书棋说：“你往下揺啊。”

　　书棋哇哇叫：“别，你压到我的手了，要断了要断了。”

　　云挽禾看她们两人不得章法，便也走过去：“先都放手，劲往一处使。”她觉得这个打水看着也不难啊，就是个使力气的活，重新指挥两人握住把手揺水后，她就探头往井里看，看看那水桶上来了没有。

　　“诶！上来了上来了！”云挽禾往日里还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水井，水缸里每日都满满的不说，就连从水缸打水都是丫鬟们的活计，所以这么乍一看这么深的井还有点新鲜。

　　她喊完之后，井里居然还传来回声“上来了......来了......了”

　　云挽禾趴在井沿，还想喊一声：“啊——”

　　但手肘突然被人握住往后拉，云挽禾就眼睁睁的看着井口离自己越来越晚。她最后被拉着站直了身子，顺着自己手腕上的手往后看，就看见许靖知站在自己的身后。

　　云挽禾：“你干嘛？”

　　许靖知把手从她的手腕上缩了回来：“井口很浅，离远一点。”

　　云挽禾回头看看，也觉得井口是有一点浅，差不多才到膝盖那。
　　“哦。”

　　许靖知拉完她后，倒也没有离开，“行了，我来打水吧。”

　　他这话一说，书棋和画意也松了口气。

　　他把刚才书棋和画意打到一半的水给揺了上来，提着桶将水倒在云挽禾旁边的水盆里，“洗手吧。”

　　刚打上来的井水凉丝丝的，云挽禾将手浸在其中舒服得很，她坐在画意给自己搬来的小杌子上，就在井边慢条斯理的洗手，顺便看着许靖知在那边继续打水。

　　他打水看着还挺熟练的，弯着腰用力，半弯着袖子可以看见劲瘦的手上有一两条青筋。

　　云挽禾在旁边说风凉话：“我说，你个少爷活得跟府里的小厮似的，怎么不喊人来干活？”

　　许靖知：“现在不打，中午醒了没水洗漱。”

　　云挽禾心想，这话倒是没错。

　　许靖知又打了三桶水上来，才将桶放回去，把挽起的袖子也放了下来。他看了眼还在那玩水的云挽禾，“井水凉，别玩久。”说完，就往屋子里走。

　　书棋从屋里拿着手帕出来给云挽禾擦手，刚好和要进去的许靖知擦肩而过。
　　“小姐，这许公子虽然冷冷的，但人也不坏。”她蹲在那边给云挽禾擦拭便说。

　　云挽禾看了眼他进屋的背影，默了片刻，像是在提醒自己似的嘟囔道：“那又怎样，他还是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