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簦匠》久南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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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凶性暴露的妖怪，朱渐当然更加没有犹豫的理由，直接点燃了虎妖头上的遮阳斗笠。

　　“虎儿！”李平之死命地吼出了声，“别管我了！你会死的！”

　　她的嘶吼响彻暗夜中的金坞。冬月的溪水仍在安静地流淌，乌云遮蔽了月光，雨水砸在众人身上，啪嗒啪嗒的，似乎没完没了，一群被火削弱了行动能力的妖怪们除了躲在广场后方，什么也做不到，站在屋顶上的食怨看到情况有变，想来帮忙，却也来得迟了几秒钟。就在这几秒内，决定一切的事情已然发生，且无可挽回——

　　寅虎儿奄奄一息地趴在石板地上，身上的火苗怎么也无法熄灭，但在他前方，朱渐也被咬伤了大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朱渐的挣扎到此为止。

　　“……我是不是……赢了？”寅虎儿自己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我……没有……让你受伤吧？”

　　明明已经伤成那样了，还挂记着别人的死活，李平之一边稀里哗啦地流眼泪一边努力扑灭他身上残存的火焰。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已经受伤的部分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之前他为了救人，早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后来又强行和朱渐硬拼，怎么可能会像没事人一样和她说话。这多半是回光返照。

　　“别怕，你会得救的，我马上就去找人来救你，你不会死的……”

　　“好疼啊……”

　　“坚持住，就一会儿，很快就不会感到疼了！”

　　就算心里明白他已然很难得救，李平之也不愿放弃希望。

　　就在刚才，阿里巴巴一看到他的伤势，便马上回家庙去叫金珠银珠二人了，她们这些年跟随婆婆学习了些救人的妖术，说不定……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但那也只是可能而已。

　　寅虎儿看着李平之哭成这样惨烈的模样，安慰她道：“我这辈子也活得够久了，无所谓。”

　　“别这么说！”李平之真的慌了，“我还没听你讲过笑话呢！”

　　“啊……李荨之这小子。”一阵短促的沉默后，寅虎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像是耗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讲。我顶多只是个三流的说书人罢了……比不上师父分毫。”

　　“喂，虎儿！虎儿！”

　　她拍打着他的脸颊，让他继续维持清醒。可惜，被伤痛和疲倦折磨至此的寅虎儿已经失去了维持清醒的能力，嘴里含糊地说着几句话，意识就越飘越远……好像脱离了身体，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了……

　　。。。。。。。

　　片刻前，金坞村古井前。

　　追随着朱渐的脚步从井里爬出来的李荨之突然挨了他一记重击，就在井口昏迷了一会儿，等他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嘴角带血的深竹正蹲在自己面前，悉心检查自己的伤势。

　　“您也来了……叶嵩呢？”李荨之揉了揉后脑勺，艰难地问。

　　“他去追朱渐了。”深竹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我和他缠斗了几个回合，但他还是觉得必须先解决朱渐这边的问题，所以就强行突破了水井里的火之屏障，托他的福，我也顺利来到了这里。你没事吧，荨之？”

　　“我没事……倒是您，这明显不是值得放心的状态吧？”他忧心忡忡地盯着深竹的嘴角，问。

　　“一些小伤。”

　　“别说谎，叶嵩那么厉害，你一个人跟他硬碰硬，怎么可能只是一些小伤！”

　　他伸手去搀扶深竹，却在手碰到对方身体时就听到一声痛呼，吓得他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无奈地望着衣服上被染红的地方。

　　“看吧！还嘴硬！”

　　他的话刚说出口，深竹便突然失去了支撑自己行进至此的一口气，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李荨之的肩上。隔着厚厚的冬衣，李荨之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血的温度，可见他的情况有多不容乐观。

　　“深竹先生！”

　　“不用在意我……”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嘴硬了！”李荨之难过得头昏脑涨，但他现在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火势越来越大了，首先得去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

　　虽说朱渐的血导致的奇异火焰对人类造不成伤害，但长时间行走在烟尘里依旧是件难以为继的苦事。何况李荨之肩上还架着深竹，挪步就更是困难，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休息片刻，恢复呼吸的频率。望着深竹被火薰得发红的脸颊，他很是不解——为何明明在下雨，深竹的皮肤还是越来越烫呢？

　　“深竹先生……加油，再等一会儿。”他替他擦去脸上多余的雨水，说，“我们得快点找到朱渐……要不然……”

　　行走在黑夜中的李荨之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打断了。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却惊讶地发现，发出惨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将深竹打得惨不忍睹的宗主叶嵩。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叶嵩！”李荨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他怎么了？”

　　深竹趴在李荨之的肩头，说话时还有血从嘴角渗出来：“是因为火灾吧，妖村被损害了，他的寿命也会受到影响。倒是歪打正着。”

　　朱渐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借破坏妖村来向叶嵩复仇，如此，他的愿望以格外惨烈的方式实现了。

　　说不定叶嵩本人都会因此而死。

　　“他一直在依靠收集村内诸妖的生命力为生，村子里的妖怪就是他力量的基石，这样下去，也许我们并不需要想别的方法来对付他。”深竹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只是……有多少无辜之人要为此而死啊。”

　　李荨之依旧有些担心。“您先别说话了，深竹先生。”

　　“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完全听不到了，李荨之觉得奇怪，停下脚步将他扶起来察看，这才发现深竹已经闭上了双眼，几乎没有气息。

　　李荨之一下子就失去了支柱，紧张地叫道：“深竹先生？深竹！深竹！”

　　他晃了许久，才从深竹喉咙深处听得一声有气无力的哀求。

　　“荨之……把我放下吧。”

　　“可是……”

　　“先去救村里的人。”深竹说，“我就留在这岩洞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就算天亮了，阳光也照不进来。”

　　“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呆在这儿！”

　　“听师父的话，以活人为先，这是你的使命。”深竹说着，又睁开了眼，用他那纯粹得惊人的墨绿色眼眸紧紧盯着李荨之，似是不许他退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李荨之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他承认，与其在这里守着受伤的深竹，不如早些跑去村里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妖怪们，他是人类，不受火焰的影响，这工作的确非他莫属，义不容辞。唯一让他迟疑的就是深竹的状况。可既然深竹都发话了，他也就再也找不到坚守下去的借口。

　　“……那我先去了。”

　　他缓缓松开深竹的双肩，重重地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