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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0 ...

  •   “施主为何露出如此苦大仇深的表情?”

      寺庙里,主持望着前来燃香的杏花,忍不住出声询问。

      她目不转睛地回答:“大师知道,世间原本就多灾多难,我既然抹不平那些冤屈,便没有资格强颜欢笑。”

      佛像前的木鱼声十分有节奏地响起,清脆坚决,使心乱如麻的人也能找到一丝笃信。

      “施主懂得这些自是好的,可也须知,就算是佛祖也不能清除所有冤屈。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施主是有情人,才会承受一般人不能承受之重,忘掉情字,便可豁然开朗。”

      “我其实不想做封神朝圣的事。我也不信佛。神性是好的,但毕竟和生活有所不同,强行把它提高到无法触及的地方只会令自己心生厌恶。”她平静地说,“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向佛祖坦诚自己的罪恶,让他知道,我的罪与别人无关。若要入地狱,让我一人入便足矣。”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主持长叹一声,道,“施主已然洞悉佛法真谛,贫僧惭愧。”

      杏花抿嘴不作答。这时,门外走进一群身着峨眉派制服的年轻人,他们的领头者手上握着一根巨大的檀香,毕恭毕敬地向香炉走来,好像是要献香于佛。

      待到他与杏花擦肩而过之时,杏花右手一挥,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暗剑,一把割破了他的脖子。

      “施主……你……你这是……”

      刹那之际,喷涌而出的血液飞溅数米之高,主持惊愕地后退了好几步,瘫倒在佛坛上,口齿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经不起大师的褒奖。终究只是俗世的可怜人罢了。”

      “别让她跑了!”

      眼见当主被刺,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对她群起而攻之,杏花受了剑伤,一瘸一拐地往寺庙外逃去,眼见着快要追上了,她却飞上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扬长而去。弟子们再去牵马,绕了个大圈子,再想追她,却为时已晚。无奈之下,弟子们回寺庙去查看当主的伤势,发现他已经快要断气。

      她下手下得极狠,又瞄准了人最脆弱的脖子,在那种距离下承受一刀,根本无法保住性命。他们当她只是个虔诚拜佛的弱女子,根本想不到多年前灭门的杜家还会有一根毒刺蛰伏在暗处,就彻底忽视了防备。

      要怪也只能怪这群人的愚昧,不怪她!

      “爹,娘,你们的大仇已报。”

      她跪在荒野的坟地前,对着坟包上的残损木牌磕了几个响头。

      “女儿无能,查不出他们害人的证据,无法为你们谋一个公义……但指使之人的命,就献给二位当作是过冬的礼物了。请恕女儿不孝。”

      清冷的秋风拂过萧山,她恍惚地看见了年幼时在此与父母一同出游的场景。

      无法两全之事,十之八九,遗憾又有何用?

      “现在只剩那个狗官的性命了。”她自言自语道。

      “妈妈。”于是她来到接替六甲楼重新开业的楼外楼,找到了楼里的新老鸨,跪下说,“杏花从今日起愿意卖身。求妈妈替杏花谋几位好客人。”

      “唉……起来吧,乖孩子。让我看看。你的底子不错,要是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只是,若要入了我这行……可是万万没有退路可走的,你想清楚了?单凭你的琵琶技艺,混口饭吃已经绰绰有余。”

      老鸨也不是纯粹的坏人,见她心如死灰,以为她是经历了生活上的磨难,猜她是为谋求生计而来,方才好言相劝。

      “不必了。”她坚持道,“多谢妈妈的好意。但杏花……心意已决。”

      峨眉派的人是因为势力早已稳固而放松了警惕,但任启文不一样,他的官位太高,走到哪里都有重重护卫,很难近身。

      想要接近他……只能从贪恋美色这一点来下手。

      老鸨同情地扶她起身,为她头上插了一支深红色的石榴花簪,啧啧赞道:“还真是个英气过人的姑娘,你放心,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见惯了温顺乖巧的性子,那些官家大人呀就爱特立独行的女人,到时候,金银财宝自然也是滚滚而来。”

      杏花妩媚一笑,“承妈妈吉言。”

      。。。。。。。

      红烛亮灯花,佳酿在前,帷帐在后,房间各处摆放着当季的鲜花,香味格外诱人。来访的是妈妈的贵客,阵势自然也不小。杏花藏在红色面纱后,指甲拨动琵琶弦,声声哀婉,竟把琵琶演奏出了一种戏曲的味道。

      她唱道:“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平生共城中,何尝斗酒会。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你念的这是什么?”座上宾出言询问,像是对她产生了兴趣。

      “回大人,此诗名为白头吟。”她颔首轻答,“司马相如得汉武帝赏识,欲休妻娶公主,他的发妻卓文君便以此出言相讽。”

      陪在中年人身后的师爷连忙摆了摆袖子,“真不吉利。快别唱了!”

      “哎。”中年人却伸手示意他噤声,“本官就喜欢这样外冷内热的脾性,玩儿起来才有意思嘛。曲子就算了,过来,美人须早些入怀,方能享受极乐之乐啊。”

      杏花假笑着坐进他的怀里,鼻腔里忍着那身酸臭味,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危险。

      “大人何必着急,先听完这一曲……”

      “咱们还是快些开始正事吧,你说是不是,美人?”

      他挥动着肥猪一样的胳膊就压了上来,杏花故作娇羞地向后倒去,师爷见状,连忙带着守在门口的护卫撤去了隔壁的房间。确认他们都离开后,杏花趁对面的男人解开自己衣衫的同时,主动靠了上去。

      “大人,小女有悄悄话想跟您说。”

      “哦?是什么?”他当她是在行闺房之乐,也笑着凑近了耳朵。

      只听她冷声道:“……我本想在此曲终了之时取你性命,现在看来,你也太急着上路了些。”

      一根发簪插进他的左眼,顿时夺走了他的视觉,任启文再也没了享乐的兴致,痛得想要大叫,却被杏花一拳头伸进嘴里,喊也喊不出来,只能对她瞪着另一只眼疯狂挣扎。

      “唔……唔……”

      她却没有心软,另一只发簪又从高处挥下,这次刺中的是他的心脏。

      她要他当场断气。

      “牧之,你可以安息了。”

      望着怀中的男人一点点失去力气,她往他胸口上吐了口唾沫,无比轻蔑地站起身,勾起垂在手臂上的肚兜带,缓缓走到桌边,喝了杯烈酒,再转身捡起任启文丢在地上的官服,随意套在肩膀上。

      杏花推开窗扇,踏上窗台,一个翻身滚下了二楼。楼下是早已备好的稻草堆,虽然重物砸落的声响有些巨大,但至少让她没有受多余的伤。

      “大人?”

      隔壁的师爷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试探性地敲了敲房门。

      “大人?您怎么了?小的进来了!”

      杏花用袖子掩面,似乎难以忍耐内心的愉悦。想必当他看到床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莫名的畅快,笑声也不再刻意模仿江南名伶的浅笑,而是像个从没经受过教育的粗野农妇那般,咆哮般地笑了起来。

      沿着水路行走的女人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官员制服,两旁偶尔走过的路人都向她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但没人上去管闲事。夜色渐深,路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人,只剩下她一人独自走向绝望和死亡。

      她很幸运,这次那群护卫根本没追上她的脚步,大概是弄错了方向吧。之前她用全部身家委托楼里的另一个姑娘向他们透露错误信息,混淆视线,看来这计划是顺利实施了。反正,钱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天命为人力所不可及。她既然救不了家人和爱人,如今大仇得报,自然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该去哪儿呢?找个适合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好像也不错。”

      她不断沿着溪水往山上走,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走进了一片竹林。但她的注意力丝毫也未放在动人的景色上,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自己变成了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只有真正的恶魔才会在杀人之后毫无愧疚心,她以前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认为他们是单纯的变态凶手,也坚信即使艰难、法理亦会保护它的子民,没有任何事值得她犯下杀人的罪过。可是,从看着刘牧之身亡之后,她的想法就彻底转变了。

      她的心仿佛一分为二。一半叫嚣着“要把那些犯错之人全部清算,管它什么伦理道德”,另一半又在抨击自己“我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只是被逼无奈”,前者反驳“哪有什么被逼无奈,都不过是内心的选择,你又没有做错事,何必害怕”,后者嘶吼“这不是你毫无悔过之意的理由”,争吵不休,实在烦人得很。

      “给我闭嘴!”

      她哼了句,顿时那两个声音反而吵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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