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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089 ...

  •   “哎,没成!女娃不乐意,偷偷跟外头的男人跑了,章家一怒之下和杜家断了交,杜家孤立无援,接下去不论峨眉派的人想做什么都没人管了。”

      “这么狠?江湖真是人心险恶。”

      “朝堂不也一样。不过呢,我们几个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大人自然会保我们平安。”

      “您说的是。”

      酒客们还在笑着侃侃而谈,杏花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可怕。她的血液冰冷而沉重,目光不断在酒桌间游离,手指卡在琵琶弦上,流出了血,面容间的僵硬却纹丝不动。

      她终于明白令自己感到不安的原因了。

      这个月,原本一直在陆续探查她的消息的家丁们,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她还以为只是他们暂时放缓了追查的脚步……

      却不曾想,是因为全都丢掉了性命。

      不仅是家丁,连自己那又爱又恨的爹爹和娘亲也被那帮混账……

      起初,她的心情一片混乱。嘈杂的喧嚣声倒灌进耳朵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望着手指上的伤口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希望因为此事妨碍到刘牧之的仕途,可她也觉得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她的责任感和愧疚感勒令她不能忘了家人的死、自己一个人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忘了仇恨就是忘本。她要为无辜横死的家人讨回公道。

      对,她要留在这里,伺机而动。

      如果不当面问清楚峨眉派的人杀死杜家上下的动机,想必她一定会寝食难安、直到死去也无法瞑目吧。因为……要是她那时没有拒绝同章家的婚事,或许全家人就不必遭遇如此的不幸了。

      都是她的错。

      “今天遇到难缠的客人了吗。”

      看到杏花紧抿嘴唇一声不吭的样子,刘牧之觉得很奇怪,他替她烧好柴火做了饭,可直到他把炒好的青菜端上桌,她依旧维持着呆滞的神情,倚在窗边,遥望蓝天。杏花的眉头一动不动,就算有什么心事,也看不出来。她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对方。

      虽然早晚他都会有所耳闻,但现在还为时过早。

      “你什么时候动身?”她故作镇定地走回桌边,继续整理他即将带走的行李。

      “明早就走。等我安顿下来,就写信给你,你只管叫几个人用板车拖着家具过来,别累着自己。”

      “我不会。”

      他终于要离开这个搭建在金溪旁的小草庐,去苏州任职了。她该为他高兴才是。

      “你的手怎么了?”吃饭时,细心的他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又同人打架了?”

      于是她扯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勉强自己说:“……没什么,弹琵琶的时候不小心。以后不会再这样不小心了。绝不。”

      他点了点头,叮咛道:“要是受了委屈,就对我讲,我帮你揍他!”

      “嗯。”

      殊不知,第二日一早,刘牧之带着大包小包乘牛车离去之后,杏花也马上开始收拾包裹,准备舍弃这个住了大半年的家。

      她狠起心来无人能敌,一旦决定断绝关系,便不会有半分留念。因为她认为自己清楚地知道做什么才对他和她都好。可实际上她并不清楚。年纪小的人往往容易因经验不足而毫无缘由地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这是大忌,只是人们往往不愿意承认它。他们宁愿相信那是一种直觉影响下的误判——而非必然错误。

      如此一别,竟一眨眼便是四年有余。

      她明明应该收到了他的书信,却从不回信,刘牧之开始起疑,却因官府杂七杂八的事项忙碌了一阵,后来再想起要寻她时,派去找人的小厮却说她已搬家。谁也不知她去了哪儿。这对刘牧之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无奈在外地找人的难度比他想的还大,不论怎么打听,得到的消息都不过是只言片语。

      她就像突然蒸发于世一般,销声匿迹了。

      再后来,他因刚正不阿,惹了同僚不愉快,一桩栽赃嫁祸下来,竟落得个贬去四川的下场。自身难保之余,他也没有功夫再打听她的行踪。

      而杏花呢,她对认识的人都说是刘牧之抛弃了自己,并且一口咬定余生不想再同他相见。虽然无情,但这是她能想到的保持距离的最简单的途径。酒楼里的妈妈听了她声泪俱下的控诉,自然也不会对外泄露她的身份。

      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从此便是天涯陌路人,不会再相见。

      可到底有缘人还是有缘人。刘牧之有机会回到此地,杏花听闻消息,还是不争气地跑去看他,又害怕被他发现,每次都戴着猫头鹰的面具,趴在窗外偷偷端详他的睡颜。但刘牧之有心打探她的下落,又因杏花琵琶技艺出众、小有名气,才会被他找到行踪。

      二人再次相遇,恐怕称不上是完全的偶然。

      讽刺的是,不论此前如何劝说自己守住铁石心肠,但在看到他的脸庞的那一刻,她立刻缴械投降了。

      她要和他一起扛这个重担,不管他乐不乐意,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美好的设想。

      令重逢之喜被击碎的那场大火席卷了整个萧山,山上的毛竹林损失惨重,其中,还发现了几具烧焦的遗体。

      当晚逃出火海的幸存者只有一人。就是杏花。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最后的善良和希望,除了手腕上的石榴石珠串,他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身上被火烧伤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她翻了个身,马上疼得龇牙咧嘴,怎么深呼吸都没用。嘴唇有点发苦,不知是伤到了哪里的副作用,身下的棉被带着一股马粪的腥臭味,但很软和,这稍稍缓和了她的焦虑。

      她活着。只有她还活着。

      明明自己是幸运的人,她却觉得身上多牵连了几条人命,沉重得抬不起头。凭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苟活?是她的选择导致了恶果,过去,她原本可以帮家人渡过难关,却抛弃了属于继承人的责任,如今,她又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还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官兵烧死在树林。

      她身上背负着无数道血淋淋的伤口。生还本身就是一种道德上的谴责,令她无法开脱。这难道不是她的罪过么?

      ……不,不对,这罪过不是她的……是那个狗官的!

      他才应该为他们的死付出代价!

      “牧之……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找他们算账……现在,我就连旧账新账一起算清!”

      她死命地瞪着眼睛,奇怪,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可愤怒却在疯狂地生长……前一瞬惩罚自我的心情被现在惩罚别人的冲动取代,她定要叫那些小人自食恶果!

      这一刻,她放弃了收集证据。根本没用,就算找到峨眉派的人杀害杜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证据,拿去官府,正义也得不到伸张。更何况陷害刘牧之的人还是他信任的上司,浙江按察使,任启文。

      一个恶人永远得不到、也不能得到宽恕,但知道自己在作恶还是可贵的,最不可救药的罪恶,是作恶而不知其恶。

      她要去行刺。先宰了峨眉派的头儿,再去索任启文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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