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簦匠》久南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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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骂战逐渐升级，酒楼里的客人却已逃窜得七七八八，杏花急忙沿着楼梯走下一楼，拉住刘牧之的袖子，用眼神告诉他不要争执。舞台上的姚金碧受此惊吓，只能在旁人的搀扶下一步步挪到座椅上，努力平复呼吸。杏花见她无碍，又转向刘牧之，道：

　　“牧之，你刚才的位置确实太隐蔽，被怀疑用暗箭谋人性命也实属无奈。我会些功夫，都看不出那暗箭的来源，更何况是对武学一无所知的他？”

　　刘牧之反问道：“那我难道就要这样背上谋杀的罪名？”

　　“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惹过什么人。”杏花轻声问，她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和刘牧之的对话。

　　“……我性子直，结梁子的人倒是不少，但他们不至于在我攀上任大人这棵大树后还来找我的麻烦。我也就是穷了点，别的没什么。”

　　“任大人本人呢？”

　　“他？”

　　“别人皆碍于他的面子不敢动你，但他却没有这个顾忌。雇佣杀手费用不菲，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令他想偷偷除掉你？”杏花阴沉着脸问。

　　刘牧之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青。

　　“啊，非要说的话……”

　　他的上司浙江按察使任启文，与王国富的父亲王康似乎是世仇。犹记初次得到按察使任大人的青眼时，刘牧之就是因为在人群之中大肆批判狗官当道的王家，才被他出声问了名字。从此以后他便成了任启文的亲信，虽官阶最低，却常常被他带在身边，甚至还在升迁后随他一起来了苏杭。

　　显然任启文与王国富之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无论怎么想，这关系都应该是“仇敌”，他也就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

　　“是任启文想栽赃给你吧。”杏花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满脸心虚的姚金碧的神色，霎时看穿了她的心思，“恐怕今夜的表演，也只是引你和王国富到场的幌子而已。全场观客都是证人。证明你有谋杀王国富的嫌疑。”

　　“可任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杏花冷静地抽出一根丝带固定好两边的衣袖，把它们绕到身后，打了个结，方便迅速行动。“你都说了，他们是世仇，官场上解决不了的事，就用官场以外的手段解决，不是很合情合理么？还能顺便把背景复杂的六甲楼拉下水，一举多得。”

　　“那我……”

　　“你是他的一枚棋子。说得好听点也就是头替罪羔羊。他收你为亲信就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刻出来顶罪，要是真赏识你，早该举荐你上位了。”

　　刘牧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还用问吗？”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是因为我在乎你啊！你以为我等你等了多少年？四年半！这四年半你都不主动跟我联系，那我只好自己去看你咯。”

　　他迟疑地说：“难不成，经常出现在我窗外的猫头鹰……”

　　“什么猫头鹰，那是本小姐！”

　　“诶？”

　　她强忍着害臊和尴尬说出了真相，这让本来就一片混乱的刘牧之的脑子更转不动了。看他呆站在原地，杏花立刻做出了决断，抓起他的右腕，“别说了，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快点逃命。”

　　“喂！别想跑！”

　　“砰——”

　　她扯着慌张的刘牧之往门口冲去，店小二想来阻拦，被她一拳抡倒在地，缩在柜台后的掌柜这才提着裤子一路追来，他身材微胖，动作迟缓，哪里比得上灵活敏捷的杏花，她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关闭了店门，解开拴在店头的马车，跃上马背，对刘牧之伸出了手。

　　“上来！”

　　“杏花……”

　　“别废话，上来！”

　　她英姿飒爽的女侠风范不由得令人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回忆起当初，时光荏苒，秋月依旧，当时的刚烈少女却已成为独自背负一家人血海深仇的伶人，如今还要卷入他的麻烦，失去稳定的生活。都是他连累了她。

　　这样想来，人生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还能怎样呢？独自出生，终有一日走向凋敝，其间就算遇到再多奇遇，皆为点缀而已，做不得真。

　　伏在马背上，刘牧之紧紧搂住她的腰，以免在颠簸中滚落。然而追兵很快出现在他们身后。官府的马都是战马，训练得当，跑起来自然比伶人马车的普通家用马不知快到哪里去了，这样下去，根本就逃不脱。

　　“杏花，你听我说。”他看着她驭马艰难地躲过竹箭的射击，实在不想这样下去了，“我们逃不掉的。”

　　“我说逃得掉，就是逃得掉！”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城外山路里，四周杂草丛生，带着尖刺的树枝划伤了她的腿，但她对此不闻不问。或者说，这点疼痛根本不值得她分散多余的注意力。她只想着带他离开是非之地而已。别的都无所谓。有官兵挥着长矛逼近他们的马匹，杏花一拉缰绳，没瞧见前方有树的官兵撞在树干上，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还剩四个。”她咬了咬牙，策马沿着悬崖边的路狂奔而去。

　　“杏花……”

　　“别吵，我会分心的！”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艰险，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忽然，马蹄踏中一块岩石，它因冲击力的作用滚向崖边，连落下去的回音都无法听见。刘牧之回头望着追来的士兵，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猛地松开了环在杏花后背上的手。

　　“牧之！”

　　她拼命叫着他的名字，但刘牧之已然落在灌木丛上，翻滚着撞上了身后官兵的马蹄。

　　幸运的是他没有被踢到额头，只是肚子上被沉重的生物踩了一脚，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来。杏花想下马来救他，另一名官兵却追上了她，挥动手中的长刀便要取她性命。

　　“杏花，你先走！”

　　也不管头发是不是被树枝搅得乱七八糟，刘牧之一把抱住马腿，狠狠一拽，马背上的人随之摔落，他却也因此又挨了好几次狂怒的踢打，脸上肿了一大块，手指处还流了很多血。这个官兵手中握着弓箭，被他来个突然袭击，也未能立刻做出反应，拔出腰间的剑与他扭打在一起，竟还没握稳，生生让他夺走了武器。

　　为了自保，刘牧之不得已将剑刺入官兵的腹部，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杏花当然不愿独自离去，骑马折返，顺手取下发簪往身后一掷。——射中了。她脸上一喜，却发现那顽强的男人居然忍受着脖子上插入异物的剧痛，继续向她飞奔而来。

　　他真的不怕死吗？

　　夜色已深，仅凭月光，很难故技重施。刚才那一下击中算是运气好，可她没法保证回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区区臭娘们，看俺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