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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087 ...

  •   粗鲁的大胡子男人怒吼着向她挥刀砍来。杏花连连撤退,退至山石之下,脚下轻功一起,竟顺着石壁攀上了高处,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谁料随后赶来的又一名弓箭手射出几枚着火的竹箭。

      火光亮得晃眼,就像来自上天的渎神惩戒。

      “唰——”,她的裙子立刻着了火。燃烧的烫感使她无暇对付面前的敌人,光是吃力地将那些滚烫的火球从身上弄走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哀鸣着从石壁上坠落而下,正好掉在一匹受惊的马身上,马儿长嘶一声,头也不回地朝着火光最盛的反方向逃去。在她身后,成片成片的竹林遇火即燃,他的身影也淹没在滚滚浓烟之中,烟呛得她睁不开眼,泪水一直流,咳嗽也无济于事。

      “牧之……牧之……”她抱着马的脖子,扯住鬃毛,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回去,快回去,你这死马!听不懂人话吗?!”

      “聿聿——”

      马却完全不理睬她的恳求,一个劲地向前疾驰,它失控了,遇到山火,源于生物的本能教它趋利避害、远离这片危险的山林。

      “……牧之……”

      她的喊叫渐渐被壮大的火势所吞噬。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这本是描写大汉都城的一首诗篇,但杏花却觉得,拿它来形容当今的苏杭也很合适。

      人们都说这里是一处歌舞升平的繁华之城,却不知,虚荣溃散只在转念之间。

      杏花出生那年,苏杭武学名门杜家上下正经历一场变革。洪武初年,峨眉派的势力扩张到江南,象征着本地势力的杜家便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不仅处处被针对,在民间积累的名望也隐约呈崩坏之势。

      眼下,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则成了第一要义。杜家主母虽然生了个儿子,但可惜天生体弱多病,难堪大用。仿佛是为了弥补这种缺陷一般,父亲将剩余的期待都寄托在小女儿身上,教她读书认字、耍刀弄枪,拜他所赐,小小年纪的杏花便颇有些男性的强势,走到哪儿都会同人打架。

      “你可真不像个女娃。”

      总有人这样说她,但她从不在意,只管我行我素。

      杏花其实生得不算很美,却也清秀可爱。在她小巧的前额上,显示着倔强的意志和好胜的性格。同时,她忧虑的脸庞上有一对翕动的、对不现实和未曾认知的一切充满无限向往的小鼻孔。她的笑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馨香,使人联想到满目疮痍的黑土上奇迹般绽放的鲜花。

      有些女人天生会勾起男人对她们的占有欲,而她,却令人希望与她并肩同行。

      她想自由自在地活着,做个生平事迹坊间流传的侠女,徜徉于江湖。每次出门行侠仗义时,她都会认识些新朋友,刘牧之也是其中一位——不,他是最特别的。

      那是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

      她偶然路过萧山上一片黑漆漆的竹林时,一不小心看见了倒挂在高枝上的刘牧之,顿时觉得满心好奇。

      “你挂在树上做什么呀?”

      “姑……姑娘救命!不,不对,快跑,这里危险!”

      本能促使他发出呼救,理智却让他劝她离开。

      杏花一愣,才发现竹林里隐藏着别的神秘气息。她是女侠,自然不会对处于危难之中的人袖手旁观,于是便顺手把他从金坞村那阵奇异的妖风里救了出来。她的身手看得他惊呆了,一下子失足坠落,痛得嗷嗷直叫。无奈的杏花又费心费神为他接上断掉的腿。那时正是夜晚,两人坐在寒冬的火堆旁取暖,在烤地瓜的香味里,她听他讲了一个又一个妖怪的奇妙故事。

      在听到第十三个故事的时候,她突然决定,以后就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他无疑是不完美的。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却爱说不着边际的志怪故事,口中痛骂奸臣当道、发誓总有一天要根除世间的不义之举,还天下一片宁静。但这恰好与她的理想重合了。

      起初她不能理解他的逻辑。

      “你不是喜欢妖怪的故事么,为何还有如此高远的志向?”

      然而,他却对自己的信念十分笃定,“这不矛盾。我讲的故事里的妖魔鬼怪,其实说到底都是人,人性的黑暗之处可比妖怪可怕多了。”

      “你被人害过?”

      “我的兄长被人算计,丢了官职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债。我从小在他和嫂嫂的抚养下长大,他的不甘,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真正的敌人是朝堂上的大坏蛋。对不对?”杏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也想不出更好的反驳,只能同意道:“也可以这么说。”

      “但是看你这么傻,要怎么斗垮奸臣呀?”杏花笑嘻嘻地问。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看她拖着腮帮子的笑颜,刘牧之一时竟丢了魂儿,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在下不傻,今年刚考上秀才,马上就能更进一步举人,迟早会登上朝堂的。”

      “我不信。还不如本女侠行走江湖来得有用呢。”她不屑地扭过了头。

      他连忙爬到她正面,信誓旦旦地说:“女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但一码归一码,你这话说得不对,你行走江湖是解决面前的不公,而我将来要解决的是不可见的不公,唯有二者结合,方能成大事。”

      “哦,你小子……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也藏着很多坏心思嘛!”

      “在下哪里有坏心思了?”

      “别装傻。二者结合这种冒犯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敢狡辩?”她红了脸,气冲冲地说。

      “我没有!”这下他连自称都直接放弃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肩,“我是认真的。”

      她愣住了,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离自己的脸庞仅一拳之隔的他,心脏跳得极快。突然,从她心底的某处升起一种奇妙的情绪,她转了转眼珠,不知该把视线的焦点放在何处,刘牧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后退了好几米,大叫“失礼”。

      她“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你喜欢我呀?”

      没想到,他还真的傻里傻气地来了句:“对,我喜欢你。”

      是谁说的来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诡异的沉默让杏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一夜她再没同他说过话。不过又过了数日,杏花便又想起了这个奇怪的书生,打探到他的住处,瞒着丫鬟,暗自翘掉娘亲安排的琵琶课、偷偷去街上找这秀才聊天去了。

      他懂的知识很多。不精,但杂,胜在博览群书、视野过人。从田间耕作,商贾运营,到内外朝政,行军法则,都略懂一些皮毛。他教她分辨赌石商铺上的真假石榴石,采集萧山上接近三十种野花做成指环,论述稳定民心最根本有效的措施,做几首打油诗,伴着她蹩脚的琵琶唱曲儿。只要遇上他,今天就注定不会枯燥乏味。

      不知怎的,聊着聊着,就连同他吓人的宽额头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杜家当任家主听闻此事,勃然大怒。

      “杏花,你和那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别去见他了。”

      “为什么?”

      “他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我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杏花嘟了嘟嘴,扫兴地说。

      “有趣也不能当饭吃!还有,你身上背负着振兴杜家的责任,事到临头,我不允许你临阵脱逃!”

      杏花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父亲。这让她觉得,就像之前他给她的宠爱都只是虚伪的谎言。她向母亲求助,让院里的伙计们给他说好话,变着法儿地讨他欢心,却还是没有用。他心意已决。

      原因竟是他要把她嫁去城北的章家。连酒席就订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生气的是他居然完全不曾向自己提过这件事。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他庄严地为心爱的宝剑上油,看到她冲进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今峨眉派的人在朝中有亲信,想把我杜家彻底清扫出城。你哥偏偏又是那副德行……唯一之法,只有联合章氏一组的势力……”

      她口不择言地打断了他:“为了杜家,我的意识就不重要了吗?如果你只当我是道具,何必要教我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当猪猡养不就完了?”

      “大胆!用什么口气跟你爹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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