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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0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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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正与她僵持着,从台下便传来了酒客不满的抱怨声。
“——金碧姑娘呢?”
“是啊!姚姑娘呐?怎么还不出来!想叫人等多久啊!”
“老板在哪?赶紧的,出来说明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稍安勿躁!”掌柜的连忙出面解释道,“姚金碧姑娘马上就到,怕是为了躲值班的官兵,这才迟了些许……”
“些许?!”方才那酒客的怒意更甚了,“我们都坐在这儿整整一个时辰啦!要是人来不了,可别再耽搁大爷我的时间!”
“就是就是!”
一时间,所有失去耐心的酒客纷纷摆出了臭脸,喧嚣起来。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
掌柜的已急得面红耳赤。焦头烂额之下,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想起楼梯上还坐着个刘牧之,慌忙向他招手:“在场可有会说书之人?在顾姑娘过来之前,劳烦为各位观客讲个故事,解解闷!”
顿时,一道闪电击中了刘牧之的脑门。他猛地从楼梯上站了起来,高举右手。
“让我来吧!”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嗓音显得格外雄浑有力。
掌柜的自然不会拒绝,但样子总是要装一装的:“不知这位先生是……?”
“在下刘牧之。”他骄傲地向后一甩头,“论说书一事,可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说书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得了吧!一个丢人现眼的穷酸书生,尽说那些唐皇武帝的老故事多没意思!可别丢了六甲楼的脸面!”
那人正是他的死对头王国富。
围在王国富身边的几个小官纷纷应和起来,就是不同意刘牧之上场。掌柜的一时有些犯难。
“这……”
就在局势陷入左右两难之际,从二楼侧面传来了清脆似银铃的琵琶声,第一声弹得很是用力,震慑心灵的巨响瞬间便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当宾客们为方才的惊人声响而困惑时,乐声又逐渐柔和了下去,开始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刘牧之愣了许久,忽而眼眶一湿,连忙从边上寻了只麻蒲团,扔向高台,在台上盘腿一坐,便开始像模像样地说起故事来。
“传说,在吴越一带,有个唤作金坞的古村,村里有片茂盛的毛竹林。某次,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偶然路过那片竹林,被路过的妖怪袭击,却遇到了一名离家出走的女孩,将他救出魔掌……”
“……嗯?”有人皱起了眉。
居然不是历史故事。
他一改往常迂腐沉闷的画风,竟说起了书生和妖怪的志怪故事。
殊不知,此景在琵琶弹奏者心中却是别样的感受。
——吴越是假,竹林是真。
刘牧之正在讲的这个故事,正是他与杏花一同夜游金溪时遭遇的奇妙经历。只见他双目圆睁,肩膀紧绷,到关键处还故意卖个关子,再用力一拍大腿,使足了力气想带听众入戏,哪怕再虚妄的鬼怪之言,在他口中也显得惟妙惟肖、引人入胜。
简直就像旧事又重新浮现于眼前。
“果然。”二楼游廊上的杏花松了口气,“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牧之。”
一段志怪故事说罢,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店门口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看样子是今晚的主角到场了。刘牧之埋下头深鞠一躬,算是行礼,随后拿起众人放在银盘里的赏钱,快步向二楼走去。
“且慢,刘先生……”
小二想拦住他,却险些撞上了突然停在楼梯上的他的后背。只见刘牧之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对面前的女子说:“多谢姑娘出面救场。”
她颦眉道:“姑娘?”
“牧之自知有负于你,不敢再以名相称。”
看他迟迟不肯抬头,杏花叹了口气,掸掉了肩上的落灰,徐徐走上前来。
“终究还是被你找到了。自你我二人金溪一别以来,竟已过去四年有余。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怎么会。恶官一日不倒,牧之便一日不会忘记初心。只是牧之不明白,为何你那时要不辞而别?”
“你知道我家里的事么。”
“后来有人告诉我,你逃婚后不久,杜家就被峨眉派的小人下了杀手……无一人生还。”
“没错。”她的表情十分自然,“我留下,是为了报仇;而割断与你的联系,是为了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你应当知道牧之不在意这些。”
“那我呢?我在意啊。”她低声质问道,“你可知我有多在意你的平安?”
“这……”
刘牧之一时凝噎,未能说出心中所思。杏花却突然放声大笑,一把扑进他怀里,像一只归巢的鸟雀。
“你果然还是同从前那样愚笨!本姑娘从来都是心口不一的性子,嘴上说不想连累你,其实我早就想见你想得要命了!要是你敢忘了我,本姑娘可不会轻易绕过你。不过,本姑娘要罚你以后再也不准离开我的身边,本姑娘是武家的后人,说到做到!”
在烛光的照耀下,她熠熠生辉,仿若春风中绽放的一支红杏。
“唉,你又吓我。”他松了口气,无奈地说。
“我这几年也过得很辛苦嘛,吓吓你怎么了。”她满不在乎地扭过头,撒娇似的道,“既然你都找到我了……就要帮我一起报仇喔。不许反悔。”
“不会。”
“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我刘牧之以性命担保,必定帮杏花姑娘报仇雪恨,否则就遭天打雷劈……生的孩子没□□!”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这人,还能不能正经了。”
“杏花儿啊,快下来!姚姑娘的车马到门口啦!”中年女人挥着帕子叫她。
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了阵阵喧闹声,杏花应了一声,这才捋齐衣衫,整理了一下略微散乱的钗环,抱着琵琶回到自己该就位的地方,进行演奏前的检查。刘牧之就近在楼梯上坐落,望着心心念念的友人。
此时,谁也不知这次重聚的真实意味。他只当是今夜阔别四年半的相逢,而她,也无法预计到这将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夜。
。。。。。。。
片刻后,六甲楼。华灯重上。
一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从舞台一侧快步走上来,一颦一笑皆暗送秋波,甚是惹人怜爱。
“小女子姚氏金碧,方才车马出了些差错,耽搁了诸位的时间,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女子浅笑依人,一对金色的耳坠子摇曳着灯火,仿佛看一眼就能勾走所有男人的魂,“今日能与诸位相会,也是一种缘分,请让金碧献歌一曲,略解乏困之意。奏乐!”
一声令下,坐在乐床上的伶人们开始演奏一支琵琶配阮咸的江南小调。杏花便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人。她的琵琶弹得惊为天人,多年以来,单单依靠技艺便能混口饭吃,不必卖身。
有这样出众的资本,与她多年来的勤学苦练脱不了关系。
她的前半生吃尽了苦头,刘牧之想,也是时候该让她过上安稳日子了。等他找到机会平反当年的冤罪、升上个正经的官职……
然而,乐声渐起之际,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郁异香突然笼罩了整个酒楼。
“呀——”
刹那间,坐在宾客正中央的王国富浑身颤栗,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他周围的人都尖叫了起来。
乐声戛然而止,戏台上扬起水袖的姚金碧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苍白地望着前方。
不知是从何处射来的暗箭,一击毙命,箭上涂有剧毒,根本无药可救。
小二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道:“……有……有贼人……快去报官!去报官呐!”
“不能报官。”掌柜的涨红了脸,“要是惊动了他们,六甲楼违禁开业的事儿不就暴露了吗?到时候你我都要完!”
“但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们不报,我报!凶手是他,快抓住他!”躲在王国富尸体后面的小衙役出其不意地指向了楼梯上的刘牧之,红着眼说,“就是他!他和我家王大人不和,定是怀恨在心!才出手杀人!”
刘牧之急了,“你这厮怎么血口喷人呐!我和王国富确实关系不好,但也犯不着害他性命啊!是不是你小子杀了他,想嫁祸给我?”
“我呸!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
“胡搅蛮缠你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