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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079 ...

  •   李荨之点了点头,面容紧张地问:“也就是说,其实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开发咯?”

      “动用你生锈的脑子想一想,就现实世界金坞村那个破地儿,到处都是小洋房,搞搞农家乐还差不多,哪里开得起来主题乐园?”

      “也不一定嘛……你看,这里写着‘为了规避难以处理的洋房,将重点放在夜晚,营造一个周末及节假日的夜色乐园’,也很有道理。”李荨之像模像样地指点着江山,“说起来,我姐姐好像参加了这次H市近郊的规划项目。但她只字未提主题乐园的事。”

      “难不成她是赞成派?”朱渐马上起了疑心。

      “上面已经决定的事,她反对也没什么用啊。”李荨之耸了耸肩,“不过他们是在现实世界的金坞建造新城,跟妖村倒没什么关系。”

      朱渐低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反而安心了。”

      “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我也不会有别的意见。”见他紧盯着自己,朱渐只得错开了视线,“叶嵩不来找你总不是坏事,先把该写的作业写了吧。不然我也会受你连累,要知道,在班主任面前掷地有声地保证我们的学习成绩不会受影响的人可是我。”

      李荨之不怀好意地笑了,“哈哈,谁叫你是优等生呢。”

      “优等生的特权不是特权,是信任,是因为长期认真学习、按时完成课业而得到的良好信誉。只要你肯学,也一样可以成为优等生——倒不如说,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连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

      一旦朱渐发动嘲讽技能,李荨之便自知该适时认输了。他连忙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天才……”

      “跟天赋没关系。”

      “好吧。”

      他说得对,普通人就该好好学习,才能啃下那摞无聊透顶的课本。战胜无聊的事物是项了不起的本领,因此而享有特权也是应该的。只不过……

      望着刚才那张复印文件上的“重新定义山中神灵的意义”一行小字,李荨之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山中的神灵……是什么意思?和妖怪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单纯意义上的“自然之灵”?像日本那些供奉山水稻荷的神社一样?

      他无法确信,也不知该找谁去追问答案。眼下也只好先装作毫不在意了。

      。。。。。。。

      三日后。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但今年冬天冷得非同寻常,前天又来了场寒流,急剧降温,出门时不得不戴上毛绒手套和围巾。李荨之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搭乘市内运行的公交,沿着因冰雪作用而湿滑得难以行驶的路面,朝王书墨的公司徐徐进发。

      今日李荨之决定将深竹监制、他亲自执笔画成的制作图交给王书墨,并委托他推进后续的竹伞商品化事宜。比起担忧妖村的麻烦事,还是着眼于力所能及的生活更能让人心情平静。

      “荨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联想,“李荨之同学?”

      李荨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王书墨的公司小院里,面对桌上的那堆图稿发呆。

      “啊,哦,不好意思,刚才我走神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你看上去精神状态不佳。”王书墨关心地给他倒了杯茶,问,“上个周末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学习上遇到了难处?”

      李荨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一点小麻烦……”

      既然他不想多说,王书墨便也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伞我已经交由熟悉的工匠看过,批量生产有难度,但集合一批手艺人一起来学它的做法却有可行性。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会走高端定制的路线。授权那方面就由你暂时帮忙联络一下对方,让他在合同上签名盖章,别的没什么问题了。”

      “好的。”李荨之弱弱地说。

      王书墨微笑着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陶瓷小茶杯。

      “你不开心么?”他拾起一张设计图,望着竹伞的轮廓,感慨万千地说,“最希望让它走向世界的人就是你吧?”

      “不,不,我很高兴,真的。”李荨之生怕他误会,要是因此竹伞的事也告吹可就大事不妙,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瞒您说,其实您和一位民国时期的先生长得很像,所以我总会产生错觉……”

      刚才他就是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才会一路走神到西天。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王书墨惊奇地问,“怎么,你还认识民国时期的人不成?”

      糟糕……

      “只是经常见到相片。”他立刻变了笑脸,试图蒙混过关,“那个人的家族当时就在H市定居,父亲还在民国政府工作,是位团长。”

      没想到,王书墨却更加惊奇了。

      “巧了,我记得我家曾祖父也是民国的团长。这儿应该还存了些他的照片来着,让我找找……”他转身去翻后面的书架,心情似乎很愉快,“老太太总是很宝贝这些老照片,不管搬家到哪,都不愿意扔,她过世之后,我也就秉承了她的遗愿,总把它们放在离家最近的地方。”

      老太太,说的可能是他的奶奶。李荨之知道有人会对祖母使用这样的称呼。

      然而,当王书墨将照片集在他面前摊开时,他还是吓了一跳。

      “这……这是……”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王书墨凑近问。

      画面的中央,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军人冷漠地看着镜头,似乎平素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在他身侧的扶手上搭着一柄竹伞,伞面虽未撑开,却看得出是深竹惯用的处理手法,尤其是伞柄的部分,留出了一道麻朔的形状,这正是他最为熟悉的特色。

      因为他母亲最钟爱的伞,就是这样的形制。

      。。。。。。。

      H市城,离此处三街之隔的大院。

      白发苍苍的老人压下门把手,一眼就看到了外头一脸无辜地微笑着的李荨之,对他客气地招了招手。

      “嗬,进来吧,别客气。”他脚上还踩着一双凉拖鞋,与冬天的时节十分不符,“没想到还真有人对他的事感兴趣。书墨跟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以为准是个老头子呢,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的行为减缓了李荨之心中的尴尬。

      据说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根正苗红的军人家庭的后代,也难怪屋子里的装潢充满了时代气息。李荨之对着玄关鞠了鞠躬,才蹑手蹑脚地走近客厅,天花板上挂着一只黑色的铁电扇,还垂着根链子,往下拉就能转起来。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么厉害的老家具。

      “你们的课外作业怎么还要采访这么旁门左道的人?”老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牛奶糖,叫着“吃吧”,顺便燃起了桌子下的火炉。

      “嗯,老师说让我们写一则时代人物的小传。还说要体现普通人物的伟大,不许写有名的人,我叔叔就给我讲了个民国将军的故事,正好就是他。”

      李荨之如今扯起谎来也能面不改色了。

      老人严肃地纠正了他。“哎,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个旅长。”

      “旅长也是上校级别,不管怎么说,他都是H市的英雄。”

      “英雄么……哈哈,倒也算。阿爸以前打小日本的时候立过功,弃暗投明,帮助国家减少无畏牺牲,后来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只可惜他在撤退时被恼羞成怒的副官开枪打瞎了一只眼,另一只老年也得了病,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说话却还是精神矍铄,嗓门也响亮。

      深竹悄悄通过李荨之的手机镜头、注视着老人翻动的相册。在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怀念和爱恨交织的复杂夹杂在一起,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都是深竹父亲的照片。

      从他再婚,到生下第一个儿子、第一个女儿,再到送孙子上小学,儿孙满堂,被人搀扶着出席红色纪念活动……人的一生,经过岁月的浓缩,就尽数陈列在这样一本小小的册子里,仿佛能一眼看透。从前往后,照片也从黑白渐渐变成彩色,画质越来越清晰,最后停留在棺木中被无数金色的向日葵包围的场景。

      老人如数家珍地念叨着最前面的几张照片。

      “阿爸瞎的那一年我还不怎么记事,只知道阿妈每天都以泪洗面。我们家住在离城区不远的小河边,望着流淌的河水,就觉得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她会带我用木板放在石头上过河,走过一块,再把身后的放到前面去,从一个石头到下一个石头,对岸的风景却一直在变。再到后来,买古董的小店被收公,改成了粮仓管理所,改革开放之后就彻底废弃了,那栋房子上的高音喇叭可厉害着哩,隔着三五里都能听见。”

      “是吗……”

      “那时候,阿爸总会偷偷去河边抽烟,有时候还会流眼泪,我晓得他不是在为我哭,但我不想看到他哭。他希望我能快点长大,去学堂学些知识,变成祖国的人才,有时候他的关心实在太过溺爱,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弥补他之前亏欠另一个孩子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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