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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47 ...

  •   时间转回现在。

      餐桌上残余的牛肉火锅的香味似乎在提醒众人,故事已接近尾声。

      李平之听得眼眶泛红,而故事的讲述人——朱渐,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神色。

      “我父亲是在金坞村前的山口受伤的。”朱渐望着面前的李荨之,说,“伤势过重,救护车又到得太晚,等到医生给他做心肺复苏时,他已经停止呼吸超过半个小时了。谁也没想到他会浑身是血地躺在那种地方……连我祖父都没想到。他姑且算是个道士,但却对父亲的死一无所知,他能得出的唯一结论也只有父亲并非死于单纯的坠崖事故而已。”

      “是因为妖怪吗。”

      “我觉得是。祖父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这让我更加确信了。”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当时祖父慌张的神情。年仅十岁的朱渐感到了不解和出离的愤怒。祖父明明就察觉到了异常,却配合警察签署了不解剖尸体、直接将其火化的家属同意书。他是个胆小鬼。

      朱渐恨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听到了动静,却还是没能从被窝里爬起来?要是他早一点察觉到不和谐的地方,要是他及时拦下出门的父亲,是不是这场悲剧就能避免了?

      朱渐接着道:“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自己去调查。父亲有一件事说得很对,学习是保护自己最有效的途径,所以我开始疯狂地研究曾祖父留下的书籍,想从里面寻找到父亲在月圆之夜离奇丧命的合理解释。”

      父亲勉强让自己海量阅览典籍的行为竟然在他死后成为了朱渐得到的最宝贵的遗产。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朱渐。我有一个想法。”李荨之却说,“你的爷爷应该不是对朱老师的死一无所知。既然你都能看懂那些书,没道理他会不懂。他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麻烦的事里去……”

      “你是说,他在对我撒谎。”朱渐冷冰冰地代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李荨之硬着头皮道:“有可能。”

      “但即使你是对的,我对他的态度也不会有改观。”朱渐说,“你觉得我会因此而放弃追查吗?在其他人都对妖怪的存在嗤之以鼻、甚至以为我是在说谎的前提下?”

      “朱渐……”

      他能体会到他的愤怒。那是一股可怕的洪流,湍急到足以冲垮一个人正常的心防。在失去父亲后的四年里,朱渐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死循环里,想独自撬开盖得严严实实的真相的甲壳、哪怕一条缝隙也好。当同龄人都还在为学习成绩和青春恋爱苦恼的时候,只有他,脑子里塞满的全是无法被人理解的困顿和痛苦。

      他是天才,智商超人,还很勤奋。有了这些条件,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过上更轻松愉快的生活。

      想到这里,李荨之不禁有些难过。

      “其他人没怀疑过吗?”他问,“只要你说服他们妖怪是真的存在……”

      “他们都不会帮忙的。已经十年了。父亲过世了这么久,世事无常,沧海桑田,谁还记得他?”

      “我还记得他!”李荨之突然打断了他,话音也因不安而急促,“我还记得朱老师!我愿意帮你!”

      闻言,朱渐突然有些恍惚。

      他望了望对面玻璃窗里的自己。冷静的壁垒出现裂痕,原以为完美无瑕的理智也被情绪击溃,如今,那个陌生的少年正紧皱眉头,就像是在诉说一个撕心裂肺的古老寓言。

      “你是认真的?”他问。

      隔周的星期日,朱渐一脸漠然地走到墙角的插座旁,伸手取下插在上面的大型白色移动电源,接着从快递盒里抽出一只金属构成的机械物体,连在移动电源的端口上,尝试着转动了几圈转轴。“一切良好。”他说。随后他把这些东西一起装进了黑色公务员背包,拉上背包最外层的拉链,准备就绪。

      李荨之问:“你在做什么?”

      “这些是去妖村之后能坚持一个月的太阳能移动电源和手摇发电器。我们需要保证手机有充足的电力,以免出现上次你那种数据为零的尴尬情况。拍照,摄像,录音,还有尝试连接互联网,能记录的方法多一样是一样。”

      “你连这些都想到了?”

      “既然准备去远方探险,这种程度的准备总是要做的吧。”朱渐又拖出柜子里的紧急医药箱,麻利地把那些小型瓶瓶罐罐从高到低摆成一排,再眯着眼睛快速浏览了一遍贴在瓶身上的彩色标签纸,从中飞速筛选出自己想要的几只,用皮筋捆成一堆,扔给了李荨之。

      “这又是什么?”

      “旅行必备常用药。以防万一,麻醉剂我也准备上了。”

      “这是为了防止什么样的万一啊?!”

      看他井井有条地计划着必备物品的严谨状态,李荨之突然觉得有点无地自容。这么一对比,上个月没头没脑地冲进妖村的自己就宛如一个智障,要是没遇上深竹,指不定就被调皮的食怨玩死在山道上了。

      “好了。”在他沉思的时刻,朱渐已经把胀得鼓鼓的背包重新摆在二人面前,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肚皮,说,“这下大概称得上万无一失了。”

      李荨之忍不住感叹:“你是那种出去郊个游都会准备周全到全副武装的人吗?”

      “我是那种刚买到新的铅笔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它用完的场景的人。”

      按照朱渐的建议,李荨之得在出发前向姐姐李平之好好道个别。“解决好后顾之忧,顺便找个帮你圆谎的人。”这是朱渐的原话。但李荨之还是不太想把她当成局内人,她光对付杂七杂八的工作就忙得心力交瘁,哪有时间再管他们的事。

      于是,穿着睡衣的他就这样干站在李平之房间的门口,犹豫了好几分钟,也下不了决心。

      “姐,我有事想跟你说。我和朱渐打算回……”

      他才刚刚开口,李平之就立刻打开了门,快速点了几下手机屏幕,隔着好几米远李荨之都能听到电话那头的滴滴声。其间李平之一直不安地拿脚踩着拍子,足以见得此刻她有多烦躁,电话接通后,她简明扼要地直奔主题:“唐翊吗?对,荨之果然还是想去金坞村,你说得没错,这事儿还没完!嗯,现在!”

      五分钟后,楼下的院子里响起了尖锐的汽车鸣笛声,而后从车上走下了身穿貂皮大衣的记者大小姐唐翊。

      “你……你们要干什么?”

      李荨之发觉她面相不善,连忙抱起书包准备后退。

      “抱歉啊,荨之小朋友,我和你姐姐打了个赌,我赌你一定会想回去,所以特意准备了足够的人手来防范最糟糕的展开。”唐翊笑眯眯地出现在一群青年男子的身前,右手轻轻一挥,“——把他绑起来!”

      她一声令下,身穿黑色西服的青年男子们便一拥而上,他试图挣扎,然而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凭他的小身板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成一个粽子、扔在客厅的地板上。

      “对不起,荨之。”她蹲下来,愧疚地说,“到月圆之夜结束之前为止,就麻烦你一直呆在家里吧。”

      “可……”

      “你和朱渐说到底还是不同,他对妖怪更熟悉些,我也没有立场阻止他。可你……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对不起。”

      说完,她就把他拖回房间,替他盖上一床被子,临走前还刻意反锁上了卧室门。

      与此同时,金坞村。

      一只全身光洁的白鸽迎着晚风飞回屋檐下,扑扇了几次翅膀。闻声而来的深竹推开窗扇,那白鸽随即飞进屋内,落在桌面上,“吧嗒吧嗒”地踏着小爪子,眼睛一眨一眨,甚是无辜。绑在它腿上的信件来自失去联络已久的道士周玄机。在明亮的烛光下,深竹展开信纸,眉头随之越皱越紧。

      “只能明天行动了吗……”

      光是为了找到他,深竹就花了好大的力气,在凤坞的街道里打探了许久。到了那里他才知道,周玄机的私生活十分不检点,经常出入妓院,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四处招摇撞骗来的钱都被他败了个精光,这段时间他恰好在躲四处找他讨账的债主,所以一时半会没有消息。

      要不是他刻意以“高额赏金的任务”为由写了那么多张征募道士的布告,估计周玄机就打算一辈子玩失踪了。

      “那无耻之徒怕不是钻进钱眼里去了。”杏花轻哼一声,道,“居然要八百文才能叫得动。赚这么多黑心钱,也不怕遭天谴!”

      “他肯来就是最好的。”深竹却说,“到时若他不肯帮忙,我们必定举步维艰。”

      她不予置否地摇了摇头。

      “听说你在凤坞遇到他的老相好了?”她问。

      “是位风尘女子。醉春楼的招牌,姿色也不算多惊人,但不知为何周玄机唯独似乎很中意她。为了不让其他男人买取她的时间,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钱,连小手指都是欠债时搭进去的。”

      “那可好,要是他不肯听话,我们也抓得住他的把柄。”杏花咯咯笑了起来,“醉春楼的姑娘……说不定大有来路呢。”

      “只是不巧,若明夜行动,就难免又赶上祭仪……”深竹的眸子暗了几许。

      “这回轮到谁做歌手了?”

      深竹答道:“似乎是婆婆本人。”

      闻言,杏花莞尔一笑。

      “那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就明夜吧!我没法再等下去了。”

      说着,她将茶盏里的绿茶一饮而尽,对深竹行了个礼,见他面色似有犹疑,又上前严肃地叮嘱了句“既已决定要做,便要一鼓作气”,深竹对她微微颔首,她这才安心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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