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佳音》林桑榆

32、第 32 章

　　舒缓的音乐静静流淌着，候佳音的眼睛无处安放，只好时而看“雪”，时而定在窗外。赵喆问她也喜欢吃那家菜？
　　赵喆：“早知道第一次见面就不瞎选地方了。”
　　候佳音囫囵地点头应着，却不敢直视赵喆，怕他追问当时的情况。她说不了谎，更不愿去回想一边伤人的细节。
　　浪子赵喆在感情事上何等精？哪儿能看不出候佳音的反常，试探着问了句：“我们家室长又作妖了吧。”
　　光是听见名字就让候佳音呼吸一窒，她的手指搁在沙发上，无意识地蜷了又蜷。
　　“你有没有喜欢过……不喜欢你的人？”
　　赵喆一愣，而后失笑：“这个人不就坐在我面前吗！”
　　候佳音也是一愣，随即翻白眼：“我说的是那种很认真的喜欢，经过了时间和共同经历的考验。”
　　赵喆歪头回忆，“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交往最久的女朋友也就三个月。”
　　“那你还敢自称情场浪子。”候佳音不屑。
　　有了赵喆转移注意力，她终于回了点血和攻击值。不像在周图南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赵喆不服气，爆米花扔进嘴里的同时屈指敲了敲桌子：“实战经验多不就等于实战经验长吗？再说，我看得也多。我妈和我爸就是典型的校园恋爱。什么，互送《邓x平时代》，结婚纪念日选在宪法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结婚后吵架摔东西，甚至在关键时刻拿起冷血的法律规则制约对方。你说，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感情这玩意儿是阶段性的，今天也许爱，但明天就不爱了。当然——”
　　他莫名看候佳音一眼，“今天不爱的，可能明天就爱了。”
　　不出意料，候佳音有被安慰到。今天不爱，指不定明天就爱了。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她和周图南互相陪伴的时间再长些，自然水到渠成。
　　看她嘴角隐约有了笑意，赵喆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助攻。他假意咳嗽两声，拉回候佳音的注意力说：“但那都是少数。我见最多的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拿我来说吧，高中同桌那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好、成绩也好，总之数不出缺点那种，可她追我到现在，我还是不喜欢，甚至对她时不时的电话骚扰觉得烦。”
　　赵喆说着，一口酒闷了下去。他嫌麻烦，点的深水炸弹，五颜六色的小玻璃杯被整齐地码在他和候佳音面前。
　　候佳音听着他的分析，一会儿笑，一会儿丧脸，也是一杯酒下肚。
　　她酒量不错，早年混迹KTV等场所早就尝过昏，号称千杯不醉也不为过。但曾经的千杯不醉只因心中烦恼不多。
　　如今有了牵肠挂肚的人，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超神。
　　赵喆看她状态起了，话题越聊越开，都是千奇百怪的恋爱过程。候佳音忘了很多，印象深的就他嘴里那高中时期的女孩。还有一个平平无奇，白得像一张纸的姑娘。
　　“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那姑娘哪里好。估计是喜欢她身上的书卷气质？文静得像那种民国时期的小家碧玉，你稍微说话大声都能把她吓到，让人忍不住想逗弄。”赵喆表情玩味地回应着。
　　“后来怎么分的手？”
　　“后来我带她去一哥们儿的生日聚会，在一个红酒庄里，让她点喝的。红酒庄里当然出名的是红酒，她点了06年的玛歌。”
　　候佳音没太明白，表情疑惑，赵喆解释说：“圈子里的都知道，玛歌最好的年份是05和09年。”
　　这回候佳音明白了，“你是觉得她和你的朋友格格不入，让你丢脸了。”
　　“差不多吧。反正和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瞬间下头。”
　　候佳音翻个白眼吐槽：“分明是毫无责任心，你非得说成高大上。”
　　赵喆与候佳音闹，争执他怎么没责任心了，他在恋爱里为她们送的礼物花的钱，可能是普通女孩的彩礼。
　　一听，候佳音更无语，认为他物化女性，两人就着话题你来我往，终于将候佳音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夜色越来越深，后海的月光却恍惚比其他地儿的更热。
　　法学院自习室，周图南与挑灯夜读的宋可卿打上照面。
　　自习室里就他两，其余人都放假回家了，宋可卿也是以春运艰难、长途跋涉太费精力为由没回家。周图南主动在她身旁落座，道歉，表示没经思考就拉她赴约，让她难堪了。
　　宋可卿与候佳音充其量是普通朋友，当时的尴尬过了也就过了，不会放心上。不过女孩子心思细腻，加上她说话也直来直往，干脆拆穿——
　　“佳音喜欢你吧？”此时的宋可卿无比通透：“因为想和你单独相处，才对我的到来感到介怀。不是喜欢才有鬼。”
　　周图南怔了一怔，不善说谎的他垂眼看书，想了会儿才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知道对她什么感觉。”
　　宋可卿虽然没得到回答，心中已是有了大概。她表面上八卦，实则为自己试探道：“不知道什么感觉……是什么意思？好友、知己、还是可以作为预备恋人的角色？总之目前是恋人未满的感觉，对吧？”
　　周图南不好定义，因为候佳音不在宋可卿说的所有范围内。
　　“就……”他的指腹摁在书框边，心思却飞到了很远，目光是游弋的：“她偶尔会懂我，我有时候也能懂她。”
　　“我也懂你。”宋可卿趁机道：“懂你选择法学的原因，懂你的抱负。”
　　语出，周图南笑了。笑出的那一瞬他又迅速收敛表情，因为觉得有些不礼貌。
　　“不是这种懂。”他解释道：“比如有的话，我只说过一次，但她就是明白其中的意义。就像高二那年，我无意间说了句‘不轻易承诺’，她就明白了承诺对我的重要性，于是只要她答应过的事情，她都会做到。”
　　宋可卿沉默了。良久才说：“那你还有什么顾虑？能遇见一个完全懂自己的人多难得，很大概率是个好伴侣。”
　　虽然这话她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但她的确不是为了感情就胡编瞎造的性格。她有她的骄傲，否则周图南心气那样高，怎么肯与她说两句真心话。
　　周图南：“懂，很好。可太懂，会让人害怕。”男孩的眼睛突然深得像黑漆漆的油，“这意味着我的脆弱、软肋，她统统都知道。万一什么时候反目，她想对我下手，我就万劫不复。更何况——”
　　说着，周图南一顿，但最终也没把这个“何况”将出口。
　　宋可卿等着下文呢，周图南的微信铃声很突兀地响了。他趁机斩断话题，拿出手机看信息，接着目眦欲裂。
　　后海。
　　事实证明候佳音的状态确实不佳，不过酒巡两轮就喊晕晕乎乎了。
　　赵喆原想打车送她回宿舍，奈何她突然蹲在路边吐得七荤八素。看那样子，寝室里又没个人，万一半夜呕吐噎着了容易出人命。思来想去，他只好就地找了家酒店将候佳音安置，不过还是很正人君子地开了双床标间。
　　刚把候佳音弄上床，陈凡的电话打了过来。赵喆一边给候佳音盖被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接电话。
　　陈凡那头很闹，明显在迪吧之类的地方，声声责问赵喆怎么还不到。
　　“不是，你这一晚上干嘛去了？好好吃着饭呢，发个信息说有事就没影了。答应了大伙儿晚上老地方浪，都快散场了也没见你人。”
　　赵喆索性实话实说：“我就在后海，半路遇见了侯佳音，她心情不好喝醉了。今晚来不了了，得在酒店陪她，你们嗨。”
　　说完，赵喆不堪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声，迅速挂断。
　　陈凡被兜头一个消息砸得晕乎乎，得到第一手八卦消息的他当下便找不着北，在微信群里言简意赅地通知大家：“牛逼了，咱们喆哥带着候佳音开房了。”
　　没两分钟，群里一个个：卧槽。完全忘记了群里还有一个常年潜水王：周图南。
　　北方的深冬夜简直不是人过的。
　　之前候佳音还给周图南讲过一个段子，说是：“大冬天的，两个北京人开车撞上了，两车主下车迅速加了微信，再分分钟跑回车厢里开上暖气，用语音对骂哈哈哈哈哈。”
　　候佳音酣畅的笑声洒在深夜的冷风中，每一声都刺激得周图南奔跑的步伐更快。
　　他感觉迎面吹过的风里夹着霜，在脸上结了层薄冰。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幸免，比如拨打电话得手，正一点一点地由白、到深红、再到紫。
　　没接，没接，都没接，包括赵喆。
　　赵喆搞不明白自己什么心态。他也在群里，当然知道周图南此时打电话的用意，可他就是不让周图南如意。候佳音的电话响了，等铃声结束，他直接拿过来关机。不一会儿他的手机也响了，他二话不说开了静音，气得周图南几欲砸手机。
　　他跑出学院打了辆出租，直奔后海。挨着地图的指示找，周围都有哪些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