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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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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图南的手掌在柜门上,不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收回去,转身继续烹调奶茶,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暗。
从前的水江中学,众人最为乐道的无非是候佳音的八卦,她有什么隐疾?或是她今天又揍了谁?
现在的水江中学,提起候佳音,旁边必然有周图南的名字。
大家用最暧昧的神色和语气编排着两人的故事,但周图南从未认真出来反驳过。别人开口问,他也微微一笑了之。
候佳音的好他清楚。候佳音的不好,他更清楚。但,周图南需要这样的“并列”。
这种并列虽然会引起流言蜚语,但实质上,能实在地让周图南安然度过高中时期。因为学校众人惧怕候佳音的匪名,便意味着众人同样不敢招惹他。不管是拿过去说事儿,还是因妒忌无中生有,这些麻烦统统不会有。更有甚者,还会为他的利益让路。
这有什么不好?周图南总安慰自己地想。
他的出生,已经是落到尘埃里的身份。如果还期望一颗心生得如高傲牡丹,是不是过于矫情?
所以,候佳音的成绩他可以负责。但候佳音到底张扬跋扈还是收敛心性,这周图南不想管。
毕竟从明面上看,她继续保持张扬和跋扈,才更能成为他的保护伞。
周图南与候佳音的关系,在他不清醒的时候,恍惚两人是朋友。在他清醒的时候,自始至终都被他定义为交易的。他送的那条连衣裙,也是出于各方面考量,报答或示好……不重要了。
因利而聚,终究因利而散。
二楼除了有张书桌还有一张小餐桌。自打小吃店开张,候佳音在周妈这里混饭无数。
过分的是,她自己混就算了,偶尔还会带上许笑。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压了下来。阁楼已经拉燃一盏灯,候佳音如鱼得水地坐上饭桌,感觉比呆家里还自在。
周图南今日有些奇怪,居然主动给她拿碗筷。谁知许笑做了同样的事情。
候佳音坐着,仰头看向同时递来碗筷的周图南和许笑,踌躇了一下,接过了男孩手中的,没注意到许笑的表情僵了下。
之后几天,许笑都没在课间时间找候佳音。
候佳音与许笑的这段友谊虽然人尽皆知,但大家都将许笑看作是候佳音的跟班。
初一那年,许笑还是青黄不接的小丫头,话少人瘦,典型受欺负的样儿。
候佳音没刻意想维护许笑,不过是因为她的死对头老欺负对方,敌人的敌人自然成为队友,这才导致候佳音多管闲事地伸出援手,将许笑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有了候佳音的陪伴和庇佑,许笑在学校的日子明显好转,心情也好了,脸上渐渐有肉。
然而一晃多年过去,她俩的位置已经根深蒂固。候佳音是大姐大,许笑是跟班,看似和谐。不过,青春时期的姑娘心思单纯且细腻。至少许笑已经在潜移默化间将候佳音当作了挚友,可候佳音对她的态度似乎可有可无。
只要她不主动找,候佳音就当没她这个人。如今在面临选择的时刻,候佳音也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周图南。
事儿很小,可积压已久的自卑感终于让许笑受了伤。
许笑的消失还是张迈发现的。
他说最近许笑不知道忙什么,很难遇上的样子,遇见了也就是匆匆几句。一旦他问起候佳音,她更是眼神躲闪谎称离开,候佳音这才发现端倪——“咦?我以为这几天你拉她一起,又憋什么坏水儿呢。”
张迈喊冤,他最坏的水儿都想灌给周图南,可惜候佳音不让啊,他便不敢。
“那她这几天干嘛去了?”候佳音下意识问。她倒不是想得个答案,更像是自问。
阁楼。
候佳音向周图南提起许笑这段,周图南不当回事:“你想知道的话,打个电话、发个信息都可以啊。”
话落,候佳音一愣,“我好像没主动找过她。”
周图南也一愣,“你俩不是五六年的来往吗?”
候佳音不由自主尴尬了。
周图南略一默,不经意间想起那日在阁楼递碗的事,他曾若有似无瞥到过许笑的表情。周图南心下了然、聊以一笑,“给她打个电话吧,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了。或者主动找她,陪你去个小卖部什么的。”
候佳音半信半疑,“这么简单?什么逻辑?总感觉她是不是在气哪茬儿啊。”
周图南努嘴,“你先试试吧。”
翌日。
候佳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按照周图南的方法试试。毕竟周图南似乎在洞察人性这方面很有建树。当初也是他教她走嘴甜的路子,才获得侯父的一点关心。
课间操时间,候佳音在队伍里不自然地游来游去,直到一套操做完了也没能叫出许笑的名字。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好似天生不爱干示弱的事。
后来还是上楼梯时,她趁着人多挤到许笑旁边,飞快地扯了下女孩的衣袖问:“上厕所去吗?”
几日不见,许笑居然也有丝莫须有的紧张,像生怕自己听错似地“啊”了一声。候佳音深吸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地问:“去不去上厕所?”
“去。”回答几乎是立即的。
一场冷战,就被简单的几个字给烫化了。
之后的许笑对候佳音的态度没改变,这个小插曲留待多年后,两人再提起方恍然大悟。
那时候的许笑对候佳音讲,她吃周图南的醋,不仅因为候佳音接过了周图南给的碗筷。更因为在周图南面前,候佳音表面叫嚣,实际言听计从。她少女时期崇拜的大姐头,看不上她,不把她当真朋友,她可以理解。但她无法接受候佳音被拉下神坛。
神坛……
候佳音咂摸着这两个字眼,堪堪一笑,“可是在他眼里。被拉下神坛的从来都是他,不是我。”
*
临近高考前两个月,各式各样的学校前来单独招生,专业五花八门。
许笑报了本地的一所艺校,打算学习表演或舞蹈。
许笑的外表没有候佳音亮眼,但胜在匀称,候佳音有些偏瘦了。周图南说她成日吃零食,有营养的根本不碰,候佳音还常常顶嘴。
这时的许笑已经知道,她能与候佳音重归于好是周图南帮的忙,此刻对他也有一丝丝好感,忍不住帮腔周图南,惹得候佳音暴走,说他两联合起来造反——“日子还能不能过?不能过就分桌!”
她拍着阁楼的书桌,威胁正一起写作业的许笑。
自打候佳音对许笑主动,许笑的胆子大了些,回呛说反正以后与候佳音过日子的也不是她,零食爱吃不吃。
恨得候佳音牙痒痒。
“不过,你这么讲,好像以后和我过日子的是周图南似地哈哈哈哈哈。”候佳音说着,自己都笑出声。
和周图南过日子?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周图南不接话,只当自己耳朵聋了。不做无意义的争论就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春盛。午后时光。
太阳光懒洋洋地,照得人昏昏欲睡。
候佳音晕晕乎乎地被周图南拎着下楼,发现一个身着工作服、拿着某宣传海报的青年正在和周妈交流。
走近了,听得交谈内容,大意是青年希望将招生信息贴一张在小吃店门口。候佳音随便瞥了眼,发现是某重点航天学院。
因报考航天学院除了文化成绩还需要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考验,于是每年都会提前招新。
奇怪的是,一向好说话的周妈竟拒绝了对方张贴招生简章的请求,还时不时用眼神观测着一旁的周图南。
周图南拎着候佳音的步子微微顿了下,趁周妈还在与青年交涉时主动说:“贴吧。”
闻言,周妈明显如释重负,这才大大方方地应允。
出了小吃店,阳光刺眼。候佳音下意识抬手遮挡头顶的太阳,一边在周图南身后努了努嘴说:“你们家到底你做主还是阿姨做主啊?没你开口啥也不能干呗?霸权主义。”
周图南没解释,背部跟一张弓似的,被拉得很直。不知道是天生这样直,还是为了刻意表现得毫无异样。
候佳音看着前方的背影,莫名有种悲怆感,心底忽而换了个想法——
谁愿意早早成为顶梁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
思及此,候佳音就不那么想吐槽周图南了。她灵光一闪,“诶?我刚刚说什么?霸权主义?我居然知道‘霸权主义’了周图南……”
她一边喊,一边小跑跟上已经走远的男孩。
接连几日,那张天空色的海报都醒目地张贴在小吃店门口。
路过的学生很多,然而对此感兴趣的大多是男生。大概每个男孩都曾有一个关于天空的梦想吧?周图南亦不例外。
周图南自诩泪点高,可每每小时候看战时纪录片,听见战斗机接发指令时都容易热泪盈眶。他的飞行梦是从那时候种下的。
当时的周父收入还算可以。工地水鬼的工作虽然危险,但在短时间内还是能挣点儿钱,吃穿方面没苦过周图南。那会子小男孩们都喜欢汽车或者飞机模型,周父时不时就给周图南换新的。
有天周妈看不过眼,说周父乱花钱,周父揉着周图南的脑袋、笑嘿嘿地说他这不是乱花钱,而是投资。等他儿子成为飞行师,年薪百万,他就可以享享清福、不用再玩儿命了。
周图南也是争气的。他的好脑袋虽然是老天赏饭,可那些花花绿绿的奖状,必须经过后天的勤奋才能得来。迄今为止,周图南获过最有印象的奖项,便是航空科技文化节创意模型赛。
周父出事前,还允诺过,等他拿到该结的工资,就带周图南去北京科技展览馆。
周父:“最好的飞行学院在北京,最好的展览馆在北京,最好的机会也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