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山月散人

60、第 60 章

　　余航不想聊，不愿回想以前，更不愿思考以后。
　　正当他想着怎样拒绝，一阵铃声响起。
　　来电人：顾老师。
　　余思然的班主任老师。
　　余航赶忙接了电话，走出蓝篷外面，和顾老师详聊。宁致远见他有事，便将摊位上的一些轻便物品，照着余航以前的习惯打包放在车上。
　　收拾好了之后，见余航还未回来，便脱了大衣，找到余航解下来的围裙系上，照着余航往常的做法，将所有的家伙都一一搬上车。
　　等余航回来，就见宁致远坐在车座上，三轮车的车斗里满满当当的物品，打包的样子和摆放的样子和往常无异。
　　“出什么事了？”宁致远见余航眉头紧锁。
　　“思然……”余航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算了，自己想法子吧。
　　宁致远看了眼余航，心里大概清楚，余航不太愿意说，便道：“我也做了几年老师了，可能和中小学老师是有些区别，但应该也能帮上忙。”
　　余航深深吸了口气，或者，他可以问一问温云卷。
　　宁致远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温声道：“温总最近应该很忙，他刚和宁氏签了一份合同。”余航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找个地方吧，思然现在在家，不好给他听到。”
　　宁致远求之不得，“我家可以吗？”
　　余航点了点头，开车载着宁致远回他的家。
　　宁致远走到餐椅旁坐下，余航反去了厨房烧了些开水，“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余勉贵死后他妈跑了，除了……”
　　余航垂眼盯着呼呼响的热水壶，顿了几秒，才道：“除了南城那半年，他一直跟着我，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了这所高中后，文化成绩直线下滑，之前顾老师已经找他聊过了，但是没什么效果，让他转告我叫我空了联系老师，余思然也没有转告，顾老师这才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在家里他也只是在他的房间里写作业，他一向认真又自觉，自律性也强，喜欢的摄影设备都在老家没带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分他的神呢？”
　　宁致远皱眉，右手托着下巴，左手点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宁致远突然问，“他看到我了吗？那天。”
　　余航回忆了下，“应该看到了，国庆放假，他也在家。”
　　宁致远挑眉，这是……害怕了？
　　宁致远换了只手，“他会不会……在怕我把你从他身边夺走？”
　　余航一怔，什么意思？
　　滴！！！
　　水烧开了。
　　余航洗了杯子，倒了两杯水，端给宁致远，自己也端了一杯，放在手心捂着，“我并没有……”
　　宁致远指尖绕着冒热气的杯口，垂下眼帘，微翘的眼尾也搭拉着，小红痣暗暗淡淡一点精神都没有，“我知道。只是，他不知道，他可能在怕，回家后，和他好好谈谈吧……至于功课，交给我吧，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帮他辅导功课，这一点，你信我。”
　　余航看向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沉默半晌，才垂着头，低声道，“好。”
　　宁致远见余航犹犹豫豫，又道，“不想欠我的话，帮我做些饭菜吧。”
　　见余航奇怪地看过来，又小声补了一句：“这里的饭菜，吃不惯……”
　　余航看着宁致远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微疼，却没有被蛊惑，“宁氏……应该能够为你请一位专业厨师。”
　　他不想重蹈覆辙。
　　宁致远嘴唇下撇，眉间微蹙，一脸的委屈难过，“我做错了事，五叔把我扫地出门了，所以我才出来另谋出路。”
　　余航喝了口水，轻声道：“好。”移开视线，怎么可能？五叔是那样温柔的人，不过，和他无关。
　　回到家，见余思然屋里还亮着灯，敲了敲门：“睡了吗？”
　　余思然：“没，等会。”过来开门。
　　屋里台灯亮着，书桌上摊着作业，笔夹在作业里，书旁放着手机，正插着耳机。应该正在听音乐做作业。
　　余航坐在床边：“思然，今天……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
　　余思然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
　　余航握起他的手：“还记得哥哥一直对你说的话吗？”
　　余思然抬头望进余航的眼睛，他长大后，余航便不常自称哥哥了，“记得。”
　　“是什么？”余航柔声问。
　　“哥哥，一直是我哥哥。”余思然道。
　　他记得很清楚，他年岁不大的哥哥，已经养了他十六年的哥哥说，他是他的精神支柱，没有他的存在，哥哥可能早已走向灭亡。
　　他心里明白，可是还是会害怕。
　　“你在怕什么？”余航摸了摸余思然的头。
　　“哥，那个男人，你对他……”他看得很清楚，第一次见面时，哥哥在男人走后的强颜欢笑。也看到了，哥哥每晚回来时的魂不守舍。
　　在他有限的幼年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人，让哥哥魂牵梦绕辗转反侧痛苦不已。
　　“同学罢了。”余航轻声说着，眯着眼笑得温柔。
　　余思然只觉得，哥哥笑得像哭。
　　“哥……我是不是一直在拖累你……”余思然枕着余航的腿。
　　余航轻抚着余思然的脸庞，想起三岁的小胖墩起水痘发高热时，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他犯的错，太多太深了，同样的错，不能再犯，温声道：“哥不是说了，要不是你，哥早就不行了，怎么会是拖累呢？”
　　“真的？”余思然问。
　　“真的。”余航答，顿了顿，又道：“你班主任说你最近状态很差，成绩逐步下滑，我想……请我那同学帮你补补课，放心，我们不欠他的，作为报酬，我给他做饭，每天放学后你还是去小吃街找我，好吗？”
　　余思然看着余航，心想，哥哥肯定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是多么难过：“好，哥，你放心，我不会拿我自己开玩笑，我还想学专业摄影呢。”
　　余航笑得欣慰，“好。”
　　洗漱完收拾好，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种种，难过绝望似乎要将他灭顶一般淹没了他。
　　和宁致远的重逢、往昔痛苦的遗留、余思然的担忧……压得他喘不过气，蜷起身子，紧紧抱着那个小木匣子，他从宁致远家里离开时找出带走的木匣子，双手攥着匣子，指尖泛白，蹦出了青筋。
　　第二天，头疼不已地醒来，开了冰箱瞅了一眼，存货差不多都没了，得去菜场了。
　　晴光万里，一碧如洗，难得的好天气。
　　早上的菜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蔬菜摊上的绿叶菜上还沾着露珠，被菜贩们摆得整整齐齐，宛如接受阅兵的军人一般，身姿挺拔，精神十足。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依次摆放，颜色鲜明，尤其是红青萝卜，跟上还带着些泥，水灵灵的。
　　还有那黄澄澄的胡萝卜，看到就不禁想起宁致远喝汤永远会只剩下几块胡萝卜孤零零地躺在碗底。
　　余航又买了一袋胡萝卜，炒饭要用。
　　顺便抓了把鸡毛菜准备烧汤，买了些西蓝花、山药、丝瓜毛豆等蔬菜，接着去鱼虾区让老板称了一斤基围虾。
　　回到家，先将蔬菜洗好，切丝切块保鲜袋包好放进冰箱，又将基围虾倒进小水池，放水养着。这才收拾好准备出摊。
　　中午气温有些高，余航一直等到没人才歇口气，吃完饭坐在小马扎上被暖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宁致远一过来就见余航蹲在小马扎上，头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可笑，又可爱极了。
　　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刚抬起来，又放下来。
　　余航对他的态度刚有些缓和，他不敢唐突。
　　“砰！”余航头撞上了小方桌，猛地惊醒，“啊！”手揉着额头，已经有些红了。
　　“我看看。”宁致远上前撩开余航的额发。
　　余航神色一怔。
　　宁致远倒是很自然地吹了吹红的地方，手指小心地揉弄着。
　　余航推开他的手，有些躁更有些恼，低声道：“谢谢。”
　　宁致远笑得温柔，“不用谢。”
　　余航移开视线，“现在只有蛋炒饭。”
　　宁致远蹲坐在他对面，“好呀。”
　　余航又炒了份蛋炒饭给他，宁致远接过呼噜呼噜吃得开心。
　　余航只盯着地面上的一处小坑，死都不抬头。
　　等宁致远吃完，就静静坐着，余航被看得实在难受，道了声去菜场买菜做饭，便骑着车走了，连摊子都顾不得了。
　　宁致远倒更开心了，余航呆不住，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位置？所以才不自在？
　　宁致远胃不好，余航便清炒了山药西蓝花，毛豆丝瓜，糖醋藕片，又蒸了几个玉米馒头，电饭煲里煮着小米粥。
　　趁电饭煲炖煮的功夫，捞出养在水池里的基围虾。剪去虾须虾脚，吃起来方便，手指掐住虾尾中间的壳儿，一扭一拽，一根完整的虾线就被剃了出来，处理好之后，扔进沥水篮里控水，等所有的虾都处理好了，切姜蒜，小葱切段。
　　起锅热油，等油温烧至六七成热，滑进基围虾，快速炸至两面金黄，再颠锅、翻炒，一直炸到虾壳儿酥了，颠起锅来，锅轻了，虾相互碰撞发出刷刷的轻响声，虾就炸好了。将炸好的虾装盘，用剩下的虾油炸姜蒜，倒入些许番茄酱，炒出红油，再放虾，不断翻炒，让每一只大虾身上都穿上鲜红大衣，接着舀两勺白砂糖，倒入少量生抽提鲜，再撒一些盐提味，最后放进葱段，关火，焖个几分钟后，大火收汁，装盘。
　　冬天日头短，等余航全部做好后，太阳已经西斜了。提了两桶保温壶，进了小吃街。余思然和宁致远已经等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