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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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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航到底还是放不下生病中的宁致远,打了电话转告余思然自己晚些回去,半抱半扶,将宁致远扶到床上躺着。
手被宁致远抓得紧紧的,攥得余航有些酸疼,但只要他稍微一动,宁致远就会抓得更紧。余航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直等到宁致远睡着。
又等了一会,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手指轻轻一动,宁致远没动静,便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宁致远的手里抽出来,轻缓地掀起被子,把宁致远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提着拖鞋,出去了。
咔嚓。
门锁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宁致远睁开眼睛。
泛着红丝的狭长双眼清明而痛苦,转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手指抓着枕头,突然收紧,手面上青筋暴起,十分狰狞。
下了楼的余航,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又紧了紧羽绒服,发现电动三轮车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原来,下雪了啊。
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手心,真的是漂亮的六角棱形,但还没等仔细看清,就融化了,只残存了些凉意在手心,凉凉的,冰冰的,证明它停留过。
过了一会,凉意也消失了,手心稍微有些灼热,雪花借助体温融化的后续反应开始显现出来了。
没多久,手又像刚开始那样,温暖,手掌中指下的那块花朵型的疤痕有些发痒。
余航不由自主地抠了抠,不知怎么想起架着宁致远时握着的那只手,温暖,柔软,但是很大,更像是他的手被宁致远的手整个包了起来。
挑唇一笑。
现在,这只手上,好似从未有一朵雪花停留过,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不管往昔还是往后,它这辈子不可能只遇到一朵雪花,也不可能只让一朵雪花停留在它手里。而最早停留的那朵,触感早已遗忘,痕迹早已消失,也早已被它忘却。
思绪万千,只在眨眼之间。
缩回手,自嘲一笑,真是越活越矫情,明明人家也不稀罕。
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在等着,回去还得准备材料,明天还得从早到晚摆摊挣钱。
长长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迅速散开,融入夜色中。
他戴上头盔,用皮手套掸了掸座位上的雪,坐上去,开车走了。
刺骨的风吹得他浑身发冷,座位上的凉意像是浸透了衣服,慢慢侵入他的心底。
冷风的刺激下,他的大脑也清醒了些。
被宁致远的冷汗,被他低沉柔和的声音,被他多情的眼睛,被他的红痣,哄骗得热了起来的心,又慢慢冷却,逐渐回归本来的位置,逐渐停下不属于他的跳动。
日子照常过着,就像白开水,平平淡淡,无滋无味。
余航的小摊子依旧受到学生们的喜爱,宁致远也时不时地过来坐一坐。
只不过,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些奇怪,看不见摸不着,却让宁致远皱眉,让余航感到尴尬。
余航明白,人宁致远没什么错,只是自己因那晚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耻,迁怒罢了。
见宁致远可怜巴巴地坐在小马扎上,垂着头,按着肚子,似乎又不舒服了。自从那天后,三次过来有两次不舒服。
“怎么了?”余航拿饮料瓶灌了些热水给他。
宁致远接过热水瓶,愣了下,放在腹部,笑眯了眼睛:“谢谢。”
余航一愣。
他笑了。
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宁致远的脸庞,散发着温柔的光芒,直射进他的心房。
恍惚间,眼前的笑容与多少年前的那个笑容逐渐重叠。那天,那个人的笑容,和那天的天空一样,澄澈单纯,在他黑暗的生命中,劈开一道光亮,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怎么了?”宁致远疑惑。
“没事。”余航见顾客逐渐少了,开始收拾东西,过了会,像是实在憋不住了,才问,“您这样……去医院了没有?”
“没什么,老毛病。”宁致远按着肚子摇头。
余航皱眉:“医生怎么说?”
宁致远:“按时吃饭,作息规律。”
“哦。”
“那您……”
不是应当美妻相伴,事业有成?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有胃病?
宁致远笑了笑,“宁氏,早就交给了五叔……”
余航张了张嘴,“哦。”垂下眼帘,准备给自己做顿饭。
“您……不忙?”他想撵人走了。
宁致远指了指对面的大学,笑弯了眼,“老师,你高中说过的,我适合做老师呀。”
余航嗯了一声,开火,那又如何?他不会再错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你……怎么来这儿做事的?”宁致远舒服些了,拿着水瓶对着阳光看里面的光亮闪烁。
“余思然在这附近上学。”余航倒了盆饭。
宁致远抚摸着瓶身,笑得温柔,“那我可以经常来蹭饭吗?”
“您一个人?”北城离宁致远的家乡南城可不止三四百里远,妻子呢?
“嗯。”宁致远道。
“那……”余航欲言又止。
“嗯?”宁致远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余航的耳边,勾着他想要问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问题。
但是,不行,不可以问。
“您空的话,随意。”
“我随时都空。”宁致远顿了下,又道:“我不是宁氏总裁了,现在只是在这里做老师,还是叫我宁致远吧。”
余航抿起嘴角:“哦。”
宁致远似乎有些失望,头又垂了下去,“以后,可以常来吗?”
“随便。”余航死死压抑住内心的烦躁。
宁致远看了眼时间,他下午第一节有课,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那我先走了,待会有课。”
“好。”余航胡乱吃了两口炒饭,看了眼时间,要去给余思然准备晚饭了。
走了两步,宁致远停下脚步,“晚上,我可以过来吗?”
“随便。”余航头也没抬,收拾着周围的杂乱。
宁致远眼看着余航将给他捂肚子的热水瓶倒光水,空瓶扔掉,脸色苍白一笑,转身走了。
余航这才抬起头来,宁致远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脚步也缓慢而蹒跚。
不过,关他什么事儿?
宁致远走后,余航骑车回家,快到家门口,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调头转向去了菜场。
在菜场挑挑拣拣半天,终于挑中了一块牛腩,又买了两颗西红柿,其他的一些蔬菜也买了一些。回到家,起火,冷水下锅,切了几片姜蒜和大葱葱白,牛腩洗净倒进去焯水。焯好水之后,挑出葱姜蒜,洗净排骨上的血沫,倒进砂锅,重切一些葱姜蒜,倒两勺料酒八角,放开水,大火再次烧开之后再转小火,文火炖煮。
趁着牛腩炖煮的功夫,西红柿用筷子串起来,放灶上明火转了十几秒,把皮撕下,切块,备用。
用面粉加少量水揉成稍硬一些的面团备用,
将家里收拾一下,洗洗刷刷,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时候了,揭开砂锅,牛腩香在厨房里蒸腾着,肉一戳即烂,差不多了,将西红柿放进去,又洒了几块□□糖,继续文火炖煮,半小时左右,西红柿软化成汁儿,一手剪刀,一手面团,刷刷刷,小小的剪刀面疙瘩就飞进了西红柿砂锅里。
勺子搅了搅,舀了两勺盐调味,将切好的香葱香菜分两份放进打包盒,一份放进冰箱,一份放进了保温袋里。
几分钟后,面疙瘩熟了,余航尝了口味道,又洒了小半勺盐,盛了半锅面疙瘩汤在保温壶里,剩下的留给思然。
提着东西,去到小吃街。他比平时提前半小时到那边,做一些准备工作,没想到刚到那边,就见宁致远已经在等着了。
夕阳下,宁致远穿着灰色大衣,穿着皮鞋,倚在蓝色大棚上,讲究的穿着充满着疏离感,与周围烟火缭绕的景象格格不入。
余航开始卸东西,见宁致远走过来想要帮忙,连忙道:“别,坐着吧。”
宁致远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老实地钻进棚子里去了,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懊恼的样子。
“给。”余航将西红柿牛腩面疙瘩汤递给他。
宁致远打开保温壶,红彤彤的汤汁儿里白嫩嫩的小面疙瘩任意飘荡着,深棕色的牛肉块小山似的冒出了尖尖头。
喝了口汤,西红柿的酸甜与牛肉的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胸腔都暖了起来。再咬上一口面疙瘩,小小的面疙瘩里,充盈着西红柿与牛肉香,还有独属于面粉的小麦甜香。
宁致远又夹了一块牛腩,上好的牛腩被炖得酥烂,轻轻一咬,肉里的汤汁儿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再嚼两口,柔嫩鲜香。
宁致远很久都没有吃得这么开心了,半壶面疙瘩汤,吃得他额角都沁出了汗。
余航无意间瞥了一眼,大半壶的食物,吃得精光,汤底儿只剩下些小葱花,粘在底部像是银色水面上的几片绿色浮萍。
宁致远抿着嘴,眼神怀念而痛苦,他已经好久没吃到余航做的食物了,也好久好久,没能吃得这么欢畅了。
一晚上,宁致远安安静静地都坐在棚子里看着余航做饭烙饼,有时起来搭把手,帮忙打打包递递东西。
余航瞥了他一眼,鉴于学生太多,不好给宁致远脸色看,倒也没直接对他甩脸色,但这下,搞得来买饭买饼的人越来越多。
谁都想来看看,商学院严肃冷漠的宁老师,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女生。
更有大胆的:“老师,你和老板什么关系呀?”
“对呀老师,你们关系很好吗,经常看你过来吃饭嘛。”
“是呀老师,你都能坐进去吃的,我们就只能打包带回去吃呢。”
“老师,老师,你是不是得谢谢我们,要不是我们,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老板在这里呀,嘻嘻~~”
周围叽叽喳喳,二十来岁的孩子们永远是最八卦的。
宁致远抬头一看,嚷嚷着要感谢的,是他那天看到的吃桂花麻糕的那一群女孩子。对她们一笑:“行,期末以证券投资基金产品创新及市场发展为主题,写篇论文吧,只你们有。”
女孩子们又羞又恼,嚷嚷着不要。
宁致远没再理他们,孩子,越理越来劲。
余航在旁边被逗得没忍住,微微一笑。
宁致远兴奋地眼睛一亮,没忍住,柜台下的手轻轻挠了挠余航的手心,就像高中常做的那样,“你笑得真好看。”
碍于外人太多,又是宁致远的学生,余航只在不经意间狠瞪了他一眼。
女孩子们又是一阵起哄:“宁老师,宁老师,对我们说话也温柔些呀,别总是那么凶嘛!”
余航把饼炕好,宁致远打包递过去:“回去吧,不然三篇!”
余航摇了摇头,“回去吧,你们不是还有门禁的?”
女孩子们挨挨挤挤嘀嘀咕咕窃窃私语挤眉弄眼地走了,边走边回头偷看。
宁致远心情好,柔柔地笑着摸了下余航的头。
两个人皆一愣,互相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一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然而,眼底却深藏着对往昔景象的回忆,而宁致远满眼温柔多情,充满着对眼前人的珍惜。
余航率先移开视线,看向炒锅,“我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去了。”
宁致远一把拉住他,“余航……我们……聊聊……”
余航心里有些烦躁,有什么可聊的。
聊,聊什么?聊完之后呢?
他有些害怕,有些惶恐,有些忐忑、
“太晚了,以后有时间的吧。”余航抽回手,转身。
“余航……”宁致远似是劝哄似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