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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晕倒 ...

  •   余航皱眉,暗恨那天怎么没一刀砍死了他!
      怎么没能砍死他呢?!
      大概,举起刀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了爷爷苍老沙哑的声音:
      “把书念完。”
      所以,他放下了刀,将菜刀放回原位,回了房间,锁紧房门,盯着天花板,直愣愣的。
      今天,余勉贵又回来了。
      余航转身就走,径直去了小孩滑滑梯那里,现在天冷,没有孩子玩。
      他钻进滑滑梯,缩进背风的洞口,就这样过了一夜。
      北风呼啸,直吹得他浑身打颤,牙齿上下碰撞咯吱作响。他一直盯着外面,看到余勉贵出了小区门,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
      余航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眼皮子疲惫不堪,就想黏在一起,鼻孔呼出的气热乎乎的……
      一点冰凉落在了鼻尖,仰头,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如柳絮,如鹅毛,纷纷扬扬,随风而起。
      进了门,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裹了薄薄的小被子,胡乱睡了。
      睡着睡着,忽然感到喘不过气来。
      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来余勉贵面色酡红,骑在他身上,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劲掐着……
      余航浑身无力,只能任凭宰割,没一会,他细瘦的手指紧抓余勉贵的手臂,因被紧勒着脖子,挣扎的指甲深深抠进余勉贵的手臂里,流出鲜血。
      余勉贵似乎感到了疼,松了手,余航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珍贵的氧气,狠狠咳了起来。
      余勉贵听到声音,兴奋起来,抡起拳头开始揍,揍了一会觉得不爽快,抡起门旁的扫帚对着余航扑头盖脸抽了过去,扫帚带起的风呼呼作响,余航昏昏沉沉,浑身酸痛,只好裹着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余勉贵见余航躲进被子里,便换了扫帚方向,拎着扫帚头,用扫帚柄对着余航猛地抽了过去!
      扫帚柄是竹条做的,被子还是北城学校发的小被子,薄薄的一层,竹条甩到身上时,余航还是感到了身上火辣辣的钻心的疼。
      余航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趁余勉贵打累了歇气的时候,猛然掀开被子,蒙在余勉贵身上,撞开余勉贵快速冲了出去。
      趁着余勉贵撕摞被子的时候,一口气蒙头冲下老远。
      等他回神时,已经站在了宁致远家门口。
      余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眼泛着温暖黄色灯光的窗户,迟缓地扶着铁栏杆,逐渐消失在宁致远家门口。
      而宁致远糟心得很,他妈妈突发奇想,馋了那一口冰糖葫芦,大冷的天,他被他爸赶出来买冰糖葫芦。出了门,看到门口乱七八糟的脚印,心里很惊讶,这么冷的天,谁?
      脚印在出了他们门口后变缩成了一条线,很明显,脚印的主人在他家门口徘徊了很久之后,去了某一个地方。
      好奇,就一路跟着脚印走了过去。
      他揣着手,裹着大羽绒服,蹬着雪地靴,呼吸的白气从围巾里钻出来,扑在他脸上,眼镜上白雾朦朦,一会儿冷风朔朔,眼镜又清晰了。
      雪很大,脚印快被鹅毛大雪掩盖了,越来越浅,一直到孩子们玩乐区的滑滑梯的小台阶上,脚印才消失。
      宁致远弯着腰,探进洞,呼出的热气又蒙住了眼镜,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在我家门口想要干什么?!”
      里面的人没动静。
      这时,一股寒风往洞里直灌,宁致远被吹得一哆嗦,眼镜上的白雾消散,伸头往里看,这才看清,洞里缩成小小一团的不是哪家的调皮小孩。
      他爬进洞里,再三确认,的确,没看错。
      是余航。
      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的晕倒的余航。
      “余航?!”他惊慌失措,忙过去查看。
      余航右眼青肿,嘴角青紫,上身只穿了件洗得僵板了的黑色小棉衣,失去校服遮挡的双手手面上满是冻疮,已经皲裂流脓,没一块好肉,怪不得一直缩在校服里,做什么都只伸出小指尖。
      下身还穿着校裤,脚上竟然踩着夏天的凉拖,脚指头因踩在雪地里,冻得发紫,小小的脚指甲盖上都是红紫的印痕。
      宁致远慌慌张张脱下羽绒服,解下大围巾展开,把余航连头带脸包起来,快速冲回了家。
      宁家父母看到这样的余航也很是惊讶,忙叫宁致远将人抱进卧室,宁致远妈妈余清逸翻出电热毯铺在余航身下。
      不一会,温度上来了,余航缓缓转醒,睁开眼睛,面前是宁致远,握着他的手,见他醒了,忙出去喊人。
      等宁致远转身,就见余航掀了被子,半坐在床边扶着床头柜准备下床。
      宁致远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余航,“干什么?躺着!”
      余航摇摇头,固执地要下去,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宁致远,眼底隐隐哀求,让他走。
      宁致远心里有些冒火,看余航凄惨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不一会,一个长相温柔却带着些熟悉感的女人端了一杯奶茶进来了,她蹲在余航身前,看着余航又青又红又肿的眼睛道:“不管怎样,在阿姨这儿,安心啊,先暖暖身子,乖。”
      说着以一种不可违抗的柔和的力量,将余航按回床上,朝宁致远使了个眼色便下去了。
      宁致远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皱眉问:“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休息!”
      余航恍若未闻,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宁致远将奶茶放在床头柜上,扶起余航倚在床头,将奶茶递给他。
      余航顺从地端着奶茶,怔怔地盯着水杯里荡漾的波纹。
      宁致远叹了口气,端过奶茶放回床头柜上,轻轻将余航揽进怀里,柔柔地拍着余航的后背,轻声柔和地哄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吹吹……就不疼了……”说着,撩起余航的厚重刘海,朝着余航青紫的额头,轻轻吹了吹。
      余航眼眶迅速泛红,水汽凝聚,汇成泪,泪水毫无预兆地像溪水一样沿着苍白的两颊淌了下来,脸上却毫无表情,脸部上下像是被割裂的两个人一般,呈现着两种表情。
      一双葡萄大眼浸满了刻骨恨意,小小的苍白脸蛋上却如冰雕一样,冷冷冰冰。
      宁致远稍微收紧手臂,又怕勒疼了他,又松了些劲。
      半阖双眼,轻拍着,轻哄着,动作语气间泄露了他如刀绞般的心疼。
      感受到宁致远气息与体温的余航,慢慢地,嘴唇开始哆嗦,余航咬着唇,攥紧床单,小小细细的手爆出青筋,试图继续将情绪锁回心底,但小小的抽泣声仍旧违背他的意志从他颤抖着的唇间逃逸出来。
      宁致远身上的温暖气息侵蚀着他的心防大坝。
      宁致远轻抚着余航的后背,诱哄:“哭吧,乖,哭吧,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乖啊,听话啊,哭吧……”
      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感知到了身前这个人如春日阳光般的温暖与包容,如洪水破闸般争锋相拥,击打余航的心防之堤,终于,心防破了,决口越来越大,洪水得寸进尺汹涌澎湃,最终,堤坝溃决,情绪的洪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肆意东冲西决……
      余航心神大溃……
      终于,余航双手慢慢抬了起来,抱住宁致远,下巴抵着宁致远的肩膀,半仰着头,闭上眼睛任由情绪宣泄……
      眼泪越来越快越来越凶,余航的身体随之微微颤抖,嘴唇哆嗦,抽泣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宁致远安静的抱着他,轻拍着,耐心等待着余航宣泄心底腐烂已久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余航的声音慢慢哑了,慢慢小了……
      宁致远直到余航呼吸平静下来,才将余航从自己怀里推出去,去卫生间绞了热毛巾递给余航,余航不好意思地接了毛巾擦脸。
      哭完,似乎心底轻松很多,整个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松快。
      长长出了口气,余航唇紧抿着,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毛不停颤动着,不敢看宁致远,沙哑道:“谢谢。”
      宁致远似也松了口气,“好点了吗?”
      余航点点头,宁致远接了毛巾洗洗挂好,将冷掉的奶茶端下去换了杯热的上来递给余航。
      余航端着奶茶捂了会手,才捧起奶茶小口小口抿着,暖乎乎的奶茶甜甜的丝丝滑滑的,还混着一股醇厚的奶香,一口下肚,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
      舒适地喟叹,接着咕嘟咕嘟……很快一杯见底,余航舔了舔嘴唇,发觉就连裂口流血的嘴唇也是甜甜的。
      宁致远坐在床边,一直等人完全冷静下来,才轻声问:“怎么了?”
      余航看向宁致远担忧的眸子,淡淡道:“被余勉贵打的。”
      宁致远疑惑,“余勉贵?”
      “我爸。”
      “但是……”
      余航明白宁致远的未尽之意,只是被打,他不可能会如此崩溃。
      余航盯着空空的杯子,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我爷,是被糟蹋死的。我接到余哥电话回到家,我爷饿晕了,不止这样,他浑身上下都是污秽,全身都叮着苍蝇蚊子,我到现在还记得,白色的蛆虫一拱一拱,往我爷屁股里钻的情景……”
      “宁致远,我恨,但是,我没用。我爷临终前,要我跟着余勉贵走,要我把书念完。宁致远,我恨不得杀了余梅那一家,我恨不得砍了余勉贵。”
      “宁致远,你知道吗?我那天已经拿了菜刀,余勉贵喝醉睡着了,他喝醉就会打我,我已经举起来了,可是,爷爷叫我把书念完,我不能进劳改所。”
      “宁致远……”
      “我太没用了……”
      宁致远猛地抱紧余航,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
      余航感到了脖颈处温热的湿润。
      拍了拍宁致远的后背,“你哭什么……”
      这样说着,自己声音也哑了,鼻腔酸涩,眼眶发紧,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这么一个人,为你的遭遇而哭,这辈子,值了。
      “没事了,我没事了。”余航拍着宁致远,柔声安慰。
      宁致远收紧手臂,像是要把余航揉进怀里才好。
      余航闷哼一声,虽然小,却被耳尖的宁致远听到了。
      宁致远忙松了手臂,掀起余航衣服,瓮声瓮气道:“怎么了,怎么了?哪儿还有伤?”
      余航拂下宁致远的手,赧然道:“宁致远,我能……在你家洗个澡吗?我身上脏,把你床也弄脏了……”
      话音未落,连锁骨都红了。
      宁致远温柔地笑,“不脏,但洗澡当然可以,等着,我去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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