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山月散人

14、补课

　　余航观察着周围。
　　他所在的区域，竟然是被隔绝的。
　　一面窗一面墙，一架书架一道围栏，正巧隔出这样一个宁谧的区域，外面的人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看什么呢？”宁致远见他四处看，问。
　　“这里，很安静。”
　　“当然，这是我五叔专门为我留的一块地方，我只带你来过哦。”
　　“只”，这个字所代表的特殊性与唯一性，让余航内心深处感到微微的窃喜。
　　二人随意地倚窗坐在地毯上，翻看着手里的书，看累了，抬头是小巷幽深，低头是知己相陪，在书店里，他们度过了轻松愉悦的阅读时光，无人打扰，无声陪伴。
　　圆月渐渐爬上树梢，书店二楼灯光亮起。
　　余航准备回家，一如既往拒绝了宁致远的好意。
　　第二日大课间，突然不跑操了，人都乌泱泱挤在学校公告牌处，余航看了眼窗外的人头，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位置上，自默单词。
　　“余航，余航。”
　　余航转头，宁致远站在后门，笑着朝他招手。
　　余航起身，抬头，“嗯？”
　　宁致远手一伸，揽住余航的肩膀，与李敏歌相视一笑，接着眼神锐利扫射一班，意思很明确，这人，我罩的！
　　一班某些牛鬼蛇神缩了缩脖子。
　　那三个混混和蔡天宇到现在还被菜园子扔在学校后面扫大路呢。
　　余航被宁致远揽在怀里，呼吸间是宁致远身上的青柠香，清清新新，好闻，余航又偷偷嗅了几次，小鼻尖一动一动，看得宁致远快憋不住笑，忙干咳一声。
　　“感冒了？”余航这两天总听到宁致远咳嗽。
　　宁致远一个没注意，呛到口水了，这下真是咳得惊天动地。
　　余航担忧地扶着他，轻拍他的背。
　　宁致远好容易平缓下来，长手一伸，将余航捞进自己怀里，左手搭在余航肩膀上，半倚在他身上，笑道：“走，去看看你的排名。”
　　余航小幅度挣了下，没挣开，便随他去了，小声嘀咕，“怎么不看你的。”
　　宁致远一声哼笑：“我没什么可看的，就那样。”
　　余航翻了个白眼，他一定要看！
　　两个人晃晃悠悠走近公告牌。
　　宁致远仗着身高，鹤立鸡群，一眼就瞧见了实验班倒数第二名的余航，戳了戳被人群淹没的人，笑：“怎么样？充分感受到我们江省南城的考试威力了吧。”
　　余航不开心，蹙着眉，抿着嘴，僵直地站着。
　　他眼前是人墙，鼻尖是臭烘烘的人味儿，什么都看不到，只被人群挤来挤去，又因为宁致远的手揽住了他，成了定点不倒翁！
　　宁致远见没人回他，低头一看，余航眼睛已经冒火了！
　　宁致远不敢真把人弄生气，真生气了，像那年暑假一样，又消失，他可去哪儿找？
　　“不生气，不生气，来，让你呼吸一下高处的新鲜空气。”说着没等余航反应过来，双手掐住余航的腰一把举起，嘴里还在邀功：“怎么样？高处的风景是不是与众不同，特别赏心悦目？”
　　周围的人本还在窃窃私语，被这一惊动，像是一滴冷水进了油锅，瞬间爆炸起哄，哄笑声一浪一浪扑面而来。
　　余航低头见周围一张张戏谑起哄的脸，脸都气红了。
　　他瞄了一眼公告牌，高一（7）班宁致远，年级第一。加粗加红！
　　更气了！
　　他扭着腰挣扎，手不断拍着宁致远掐着他腰的手，小声冷冷道：“放开！”
　　宁致远的手反倒紧了紧，感受着余航细细软软的腰肢，洋洋得意，笑道：“看到了没啊？”
　　“看到了！看到了！让我下去！”余航小声低吼着，低低垂着脸，让厚厚的刘海盖住脸，他只觉得丢脸极了，没脸见人！！
　　宁致远这才将人放下，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柔软，纤细……
　　余航脚一沾地，便飞速跑了，宁致远在身后追，喊着，“余航，等等我！！”
　　余航跑得更快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宁致远还有这么蠢的一面！
　　余航那小短腿哪是宁致远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宁致远捉小鸡崽儿似的，捉住了余航，将人连抱带拽拉到教室后面小花坛的角落里。
　　“对不起嘛余航，航儿？鱼儿？男朋友，别生气了嘛~”宁致远狭长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余航，从背后揽住余航的腰，等着人冷静下来，趴在余航脖颈处低声诱哄着。
　　余航心里燥燥的，不知是烦躁还是羞臊，顶着张大红脸站着，气得小声嘀咕，“前男友！”
　　宁致远似乎都能看见余航毛茸茸的头顶上冒出一缕缕轻烟，心里暗笑，不敢表现出来，眯起眼，哄道：“好好好，前男友，前男友，都可以都可以。”
　　拉着余航坐在花坛边，十一月已经穿上了小毛衣，洒下的阳光包裹在身上，暖洋洋的。
　　余航坐在宁致远身边，看向澄澈的天空，几朵云，随意地飘着，闲适舒散。
　　“余航，我帮你补课好不好？”宁致远看向余航。
　　阳光下，余航的脸苍白得有些透明，与暑假时相比，失了那份健康的红润。
　　余航低下头，看着地上斑斑驳驳的碎影，没说话。
　　宁致远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我看中一款游戏，我妈不给买，想攒着奖学金买的，但是一次考试的奖学金不够，我帮你补课，你拿奖学金，咱俩三七分，我三你七，可以不？”
　　余航盯着地上一直舞动的树影，道：“五五分。”
　　宁致远想了想，答应了。
　　放学后两个人聚在书店里，二人坐到毯子上，余航将所有考试学科的卷子拿出来交给宁致远，宁致远一张一张翻看着。卷子空白处被余航写得满满当当的订正，自己订正的思路、老师讲解的思路、易错点、常考点……分门别类清清楚楚标在卷子上。
　　翻了一遍，宁致远心里有数了，喊了余航，两人排排坐，头碰头，肩并肩，宁致远柔声细语，耐心温柔地讲解，余航认认真真听着仔仔细细做好笔记。
　　有时坐累了，二人便背倚着窗户，余晖洒下金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书店地面上，宁致远在余航思考时，会出神地看着面前交融一体的影子，看着看着，心就热了。
　　不高兴坐着，二人就趴在地毯上，脸对脸凑得极近，彼此呼吸都能交融一起，轻声漫语交流着……
　　余航看着宁致远狭长的眼尾，突然发现，宁致远右眼眼角下上长着一颗红痣，伸手，戳~
　　宁致远一机灵，打了个颤，奇怪地看着余航，怎么了？
　　余航指了指他的眼角：“你这里，长了颗痣。”
　　宁致远挑了挑眉，“是吗？”
　　余航嗯了一声。
　　宁致远笑笑，继续讲课。
　　余航听明白之后就开始刷类似题型的题，刷完后交给宁致远批。
　　却发现，宁致远趴着睡着了。
　　余航见此，也趴在旁边看着宁致远。伸出手，戳着那颗小米粒般可可爱爱的小红痣，眉眼舒展，眼尾含笑，不经意间，也睡着了……
　　时间跟着时针嘀嗒嘀嗒走着，书店里的地毯换成了毛绒厚垫，余航这才惊觉，冬天，快到了。一晃眼，十二月踮着脚尖悄悄走近，携带着湿冷的风。周围的同学们都被强制穿上秋衣秋裤，更甚至毛衣毛裤，宁致远也因此每天由司机来回接送。
　　余航却还是秋天那样，衬衫校服，只不过校服拉链始终拉到顶，也没人看出来他身下单单薄薄，每天早上连跑带跳去学校，半小时的路硬是被他缩短到二十分钟。
　　太冷了，南城的风不像北城的风，干燥，刮刀子一般割脸，这里的风湿湿的，冷冷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的湿冷。
　　大课间跑完操，宁致远来找他，五叔昨天打电话联系他，临时有急事书店今天不开门，他想邀请余航去他家里补课。
　　余航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放学后，余航坐在宁致远的车后，跟着宁致远回家。一路上冷风嗖嗖，余航两手缩在袖子里，隔着袖子紧紧抓着后座，宁致远车骑得有些快。
　　不一会，宁致远发现了，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为了能和余航贴贴而骑车了。
　　停下车，脱了校服给余航套上，又将余航双手塞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叮嘱道：“抱紧了，咱们快些回去暖和暖和。”
　　余航隔着袖子和口袋抱紧宁致远，冻得苍白白的脸也紧贴在宁致远背后。
　　宁致远的背，宽厚，温暖。
　　一路骑到了宁致远的家，在余航住的地方相反方向的“柠湖弯小区”。
　　余航跟着宁致远径直走到小区里的一栋小别墅，推开小铁门走进去，花园里摆放着木质秋千，秋千上绿藤环绕，越过花园推开房门，余航看着眼睛的景象，一贯的面无表情，脚却小幅度后退了半步。
　　脚下是光洁亮丽的地砖，洁净得能看见他的脸，正前方右面墙上摆着他只听说过的大电视，电视对面是一套红棕色木质沙发，左侧是一扇山水屏风隔开，隐隐约约能看到里侧的餐椅。
　　“来，换棉拖暖暖，我昨天刚买的，可暖和了。”宁致远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淡绿色的狗狗棉拖。
　　余航动了动脚趾。
　　趁着宁致远转身换鞋，快速把自己的脚拔出来塞进拖鞋里。
　　换鞋间隙，能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钻出袜子的大脚趾。
　　“进来吧。”宁致远率先进门。
　　余航紧紧捏着书包带，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得小心。
　　“哟，回来啦？”一个面容和蔼的大妈从里面房间出来，打着招呼。
　　“孙姨，这是我朋友，余航。余航，这是我家阿姨，你喊孙姨就好。”宁致远介绍着，眉眼堆满笑意。
　　余航礼貌地叫了好。
　　孙姨笑呵呵的，温声道：“好 ，今晚我多做几个菜。”
　　余航忙拉了下宁致远。
　　宁致远体贴地笑道：“孙姨，不用了，切点水果就好。”
　　他本想带着余航上楼，见余航似乎有些不适应，便只在茶几边帮余航讲了知识点。
　　直等今天的内容结束，余航准备回去了，孙姨端上来的精美果盘也没动两块。
　　宁致远将人送到小区门口，余航坚持不要送，自己回去了。
　　宁致远一直到看不清人影才转身回家，还有两天，才能再见余航啊……
　　这一走，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冬日里，七点多时，星子已爬上了星空，钩月也懒懒地斜斜地倚在暗蓝色的幕布上。余航走到楼下，却发现，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