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山月散人

11、新校

　　沿着昨天余勉贵带他走的小路，他一直走了近三十分钟才到学校。没吃早饭，又被噩梦折磨了一夜，六点半的太阳还散发着余热，走了半个小时的余航又饿又累又困又渴。
　　他的胃开始抽痛，太阳穴像是被人拿着锥子，一下一下地用力锥着，嘴里酸水直冒，烧灼感从胃一直延伸到口腔……
　　好容易看到校门，从门卫室的玻璃窗看进去，时钟显示七点。
　　好在，没迟到。
　　根据昨天的记忆，他找到班主任办公室。
　　他的新班主任，袁圆老师已经到了。
　　袁老师人如其名，圆圆的眼镜，圆圆的脸，圆圆的身材。嘴角总是一抹笑，看起来亲切和蔼，平易近人，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就像南城这里一贯给人的印象，江南水乡，吴侬软语。
　　“老师早。”余航乖巧地打招呼，只是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只能听见气音。
　　“这么早？”袁老师抬头，笑着回道。
　　余航点点头，没说话。
　　“你没事吧？嘴唇这么白？”袁老师突然皱眉，这孩子的脸太苍白了。
　　余航抿了抿嘴，摇摇头。
　　“来，这是你的新校服，套套看小不小，大了没关系，要穿三年的，但是小了就得再调。”袁老师递给余航一套校服。
　　余航当面就套了起来，一件蓝白校服，上半身外套上白下蓝各占一半，白色呈V字型嵌在蓝色里，校服外套背后，白色打底上呈上弧型印着学校的中文名和英文名。正面左胸处，印着校徽。校服裤则是全国统一的蓝色裤子白间纹。
　　这套校服穿在余航身上，显得他更加稚嫩起来，倒像个初中生。
　　宽宽大大的校服完全将瘦瘦小小的余航罩住了，从远处看，好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就这样穿着吧，我们学校校规，不穿校服要扣分的。喏，这是学生手册，自己回去要读读背背，每日常规、校规校训里面都有，背熟了防止扣分。还有这是另一套校服，换着穿。这是各科的书本和教辅用书。我不清楚你们的进度怎么样，但是你自己要时刻关注。看你学籍，你是自己考的你们那儿的重点高中，那成绩应该不差，努努力能跟上的，加油啊。”
　　袁老师的叮嘱仿佛是和风细雨，只是一点都没有滋润到余航罢了。
　　余航点点头，抱着袁老师给的各样东西，跟在袁老师后面进班去了。
　　今天正好是袁圆的早读，七点半铃声响起，袁老师带着余航进入班级。
　　南城一中三个年级呈递进式行政班级划分，高一共十四个班，七个实验班七个普通班；高二共二十个班，在高一实验班的学生里抽调出前一百名，组成三个提优班，在普通班里抽调出后一百名，组成三个补差班；高三二十四个班，在高二提优班的基础上抽调前五十名组成尖子班，以及体育特长班、美术特长班、音乐特长班，其他与高二相同。
　　因此每学年都会变动，根据学年成绩重新打乱分班。不动的是，每个行政班里的配备老师。
　　余航现在进的就是南城一中的实验班之一，高一（1）班。
　　实验班和普通班的不同就在于，早读铃声响起之后，普通班仍然十分嘈杂，嘈杂声里能间或听到老师们压制的吼声。
　　而高一（1）班，领读员带着学生已经进入了早读状态，黑板上写着早读课要完成的任务，大部分人都声音响亮，热情高潮，十分专注地读背着。
　　除了每个班都会有的那么几个特别的孩子。
　　袁圆从后门进入，一脚踹上紧靠后门的一个孩子的椅子腿上，声音严厉，“王洲，坐直！”
　　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王洲浑身一机灵，坐直了双手捧起书，装模作样地读书。旁边几个猴儿看见了被杀的鸡，也忙装模作样捧起书，装作没看见袁圆无比犀利的眼神。
　　“你坐这儿。”袁圆指着王洲的位置，补充道：“先将就坐着，等期中之后再重排位置。”
　　余航点了点头，抱着书，看着王洲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被袁圆拎到最里侧的角落里缩着。
　　袁圆安顿好两位学生后，走到讲台桌前，拍了拍手。
　　刚刚声音响亮的学生们纷纷安静下来，眼睛一起看着袁老师。
　　袁老师笑道：“今天我们班有幸转来了北城的一位小伙伴，人家也从重点高中来的，大家要和谐互助，一起努力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余航站起身来，垂头沉默……
　　袁圆笑了笑，让余航坐下，这孩子太拘谨羞涩了。
　　班里几个爱热闹的男生见余航乌发披肩，小脸苍白，葡萄般的大眼清清冷冷的，以为是个小姑娘，娇娇小小又冷冰冰的，起哄道：“老师，信我，我们肯定会和谐友爱的。”说完互相挤眉弄眼的，朝着余航痴笑。
　　另有几个女生，目露不善，隐隐敌视。
　　袁圆将各人神情表现尽收眼底，眯眼，嘴角冷冷一挑，“我告诉你们，少起哄，开学初的检讨还贴在公告栏上呢！”手指着起哄的那几个男生。
　　男生们欣然答应，与之对应的，几个女生的眼神更冷了。
　　袁圆记在心里，等待时机，开始早读。
　　早读课上，余航发现，江省不是白叫的教育大省。语文课已经超出他们的进步快一个月了，他们还没有开始背默的内容，他们已经滚瓜烂熟不再教授，而早读课背默的则是他们学校自主研发出版的教材。
　　一个早读课，他都在艰难地听课跟进度。
　　幸亏今早只是讲诗意，抽背并不默写，袁老师也体贴余航刚来，并未提他。
　　余航眉尖快能夹死只苍蝇了。
　　半天下来，第四节课还有十分钟下课。
　　这上午四节课，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四门科目，除了历史他能跟上之外，其他都不行。
　　语文书上的课文已经上了两个单元，数学与英语进度也比北城快一个月左右。
　　而教材，除了数学两边用的同一套，语文和英语完全不相同，语文好歹还有几篇课文相同，英语则是连一个单词都不一样。
　　更甚者，南城的英语是全英语教学，英语老师不说汉语，他大半节课都是懵的，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怎么听课？
　　数学课也是，虽是同一套教材，但也只是教材一样而已。
　　公式概念还没学到，练习册完全不同，配套练习南城一中根本不用，用的是学习老师自己出的一套练习，连基础题都没有，最简单的题在北城可以算是中等偏上的难题了。
　　难，太难了。
　　语文好弄，读背而已，阅读理解再难，套路找到天下大同。
　　但是数学和英语可怎么办？
　　余航心情沉重地下了课，跟着体育委员在班主任的组织下排队准备去食堂吃饭。
　　“嘿，余航，你怎么站这儿了？”体育委员楼梦梦奇怪。
　　余航抬头看向高自己一个头的身材壮实的体育委员，皱眉，清清冷冷的大眼里满是问号，
　　我不站这儿，站哪儿？
　　楼梦梦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指了指旁边，憨厚地道“难道你不应该去女生队？”
　　此言得到余航后面一众男生的认可。
　　余航神情一冷，满脸不耐，看向楼梦梦的眼神一言难尽，这人该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男的。”
　　余航来了一班，便成了班上最矮的人，排队自然排在队首。他后面的一众男生一片嘘声，原本对余航隐隐约约有敌意的几个女生却眼睛发亮。专心派却始终专心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并不管班级里的这些小风小波。
　　吃完饭，下午的美术、音乐、信息、地理，余航也没心思听，完全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补课当中。
　　他答应了爷爷要把书念完，不管如何，高中三年要好好念，那这进度差距肯定要补。
　　放学后，他先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小弄堂里找到了一家书店。这家书店里有卖旧书旧笔记的，他根据自己现在的情况，分别买了英语和数学的练习册，二手的，别人用过的，更便宜一些。
　　结账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宁致远的声音，回过头，在店里看了一圈，没有。
　　可能自己听岔了吧。
　　之后，他又去了趟昨天的百货商店，将调料、油、米和咸菜分别买了一些。
　　回到家，本想将早上的面热一热，却发现，都馊了。
　　南城的十月要比北城热得多。
　　无法，只好煮了点粥，就着咸菜吃了点。
　　好在，中午食堂饭和汤管够，菜要自己花钱买，他钱得省着用，只汤泡饭，吃了三大碗。晚上随便对付些，就行了。
　　吃完饭，开着灯，趴在自己的床上做题，背古诗文，背单词。
　　一直快到十二点，才关灯睡觉。
　　周三晚上余勉贵回去了一趟，责怪他电费太多，他准备去买一个小一点的手电筒，放电池的，这样，可以省电。
　　习惯性地钻进了小弄堂，这一周，他发现这书店真是个好去处，在里面可以自由看书，没人管你，也没人会大惊小怪。
　　他每天放学后都要在这里逗留半小时左右，拿一本心仪的书，缩在角落里，在昏黄的夕阳下，尽情地享受阅读，在这里，他可以短暂地忘记一切。
　　周五也是，等他出来，太阳送了点秋的清风，徐徐拂面，温暖柔和。
　　余航背着包，走在弄堂里，但是刚走到一半，发现前面有人故意堵着他。
　　这画面何其熟悉，他在北城老家，遇到过不下百次。
　　走近，原来是最开始起哄的那几个。
　　“艹你妈的，小娘炮。”来人校服已经不在身上，头发用发胶仿着香港古惑仔搞成了大背头，旁边两个差不多打扮，只不过一个发型是鸡冠状，一个右耳戴着黑色耳钉。
　　余航冷冷地看着他们，为他们的发型和脸型的搭配程度而默哀，真可怕。
　　“喂，娘炮，聋啦？！”左鸡冠跟着叫嚣。
　　余航嘴角向右一挑，圆溜溜的大眼睛眯起来，斜睨着他们，很是轻视，意思不言而喻。
　　呵，打架？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