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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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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元南聿几日都不曾见到陈霂。
陈霂不宣召,元南聿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两人的关系自那晚起,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疏离冷淡的起点。
元南聿自问这样也好,所以每日在园子里读书习武,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他纠结烦心之事。
这日清晨,元南聿起床用过饭,只着了里衣在中庭练剑,酣畅淋漓之际,一名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说司礼监提督太监孙末孙公公前来求见。
孙末在陈霂身边伺候多年,前年被皇帝提拔为司礼监提督太监,主管皇帝的衣食起居和宫中所有礼仪事务,可见他这几年颇受皇帝信赖。
元南聿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并不敢怠慢,闻讯后赶忙擦干净脸上的热汗,回到内室穿戴整齐,才到中厅见客。
“元将军,别来无恙。”孙末见元南聿前来赶忙上前行礼。
孙末比元南聿去年见时精神更见矍铄,他跟着陈霂多年,如今总算熬出了头,如今身居高位,又得陈霂宠信,却没有一点权宦的架势。
元南聿知他和善,却也不敢得罪,拱手道了句“孙公公”。
孙末笑道:“皇上让老奴先来知会将军一声,今日要接将军入京。”原来陈霂前几日就已经回宫了,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他身影。
元南聿心道:“这样也好,早些入京便能要些时日完成使命,提早回大同。”
二人客气了一番,元南聿随后便让下人打点好行装,随着孙末坐上车,朝京中方向驶去。
二人到达城内,已是午后。
元南聿掀开车帘,见马车停在一宽阔府院门口,从外面看去,不过是京中三品官员的建制,也不知是何人府邸。
他赶忙问孙末:“孙公公,这是哪里?”
“今后这便是将军在京里的府邸了。您且下车,随老奴进去看看罢。”不等元南聿回过神,已被孙末扶下了车,跟着进了院门。
穿过影壁,入了二府门,元南聿粗略看了下这府里的布局,这府邸并不大,不过是个五进五出的院子,房屋不过几十间,远处游廊相接,却也没有过分装饰,整个庭院装饰的古拙朴实。
中庭植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现已是深秋,这里又地气不足,叶子已全部落光,树后雅室清旷,便是主屋,元南聿的寝居便也安置在此。
推门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这将军府外表看着朴实,房间内布置却极为奢华,桌上放置的观窑的瓷盘,白玉做的比目磬,西墙上挂着的蔡襄阳的《松山烟雨图》,还有各式的金银玉器数不胜数,看的元南聿眼花缭乱。
孙末挥退了从宫里跟出来的小内监,近到元南聿身前,道:“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还没见过陛下对谁这样用心过。”
元南聿知道这老太监不是要做说客,便是又来多嘴,对他的说辞并不理会,而是直接问他:“敢问公公,我来朝只为封贡,陛下何时正式面见我?”
“这等大事,老奴自然不知,按去年的旧例,想来也就在这几天,请将军再耐心等待几日。”
元南聿点了点头。
孙末接着叹道:“将军一年才入京一次,何不在京多陪伴陛下几日,您不知道陛下这多半年……”
“陈霂如何,与我何干?!”元南聿并非忍不住脾气,只是想起他那日所为,心头烦乱。
他心里不痛快,手里隐隐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突。
孙末看了他一眼,见他目露凶光,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敢再多言,告辞后带着众人回宫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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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南聿在府里住了几日,倒是比北苑里呆的那几日自在许多。
府里的下人伺候的殷勤备至,三餐吃的也都是珍馐美味,即便如此,元南聿却忍不住总想发火,吃东西也跟嚼蜡一样。
陈霂一日不召见,便一日不能离京,这和软禁有何分别?
又过了几日,元南聿犹豫着让曹奭送信去大同商量对策,却等来了陈霂让他伴驾景山秋狝的圣旨。
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秋风中透着逼人的寒意。
元南聿一早就到了景山,参与秋狝的王公亲贵也都已经在自己的营帐内整装完毕,他们各自带着弓箭、猎犬、侍卫和马匹,都等着在这次狩猎中大显身手。
众人等待片刻,见陈霂身后跟了浩浩荡荡一众亲信随从自大帐里走了出来。
陈霂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元南聿了,见他今日身着一副银色铠甲,里面也换上了套素色的云纹骑装,将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他生的本就俊美,这身装扮更显得长身玉立,潇洒不凡。
陈霂目不转睛地看了元南聿半晌,眼神交错间,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想不到元将军仔细装扮起来,竟然如此俊美。”
元南聿方才见他过来,就有些不自在,他并不理会陈霂调笑,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霂刚有几分笑意的脸逐渐的冷了下来。
他转身大声吩咐:“将朕的马牵来!还有,将那匹去年西疆进贡来的敕勒骠也牵过来。”
陈霂说完,只过了片刻功夫,就见一高头骏马踏地而来。
这匹马通体墨黑,只有四蹄毛色雪白,长鬃飞扬,结实油亮的皮毛覆盖在虬实的肌肉上,嘶鸣声清晰透亮,哒哒的马蹄踏地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的强健有力。
众人忍不住纷纷赞叹:“真是匹绝世好马啊!”
元南聿也看了这匹马半天,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匹马的赞叹与渴望,这是匹不亚于醉红的马中之王,身为一名武将,想必无人不想将它占为己有。
陈霂看出了元南聿的心思,道:“此马名为乌云踏雪,宝剑赠英雄,此马赠元将军,也不算委屈了它。”说完,陈霂将缰绳递了过去。
元南聿闻此,心中激动不已,方才见此名驹早就跃跃欲试,现在听闻此马赠与自己,不禁面露喜色,一个苍鹰展翅,飞身跨到了马背上。
“元将军既已得好马,还不快为朕助阵?”陈霂也翻身上了马。
元南聿跨于此马之上,宛若天神下凡,朗声道:“遵命!”
迎着清晨的寒风,战鼓声响起,随着一声锣响,皇帝率领众人朝着一望无际的树林奔去。
元南聿骑在马背上,一扫往日阴霾,心情也突然傲然壮阔起来,仿佛眼前的猎场就是他曾经征伐过的天下。
众人进入猎场,各队人马逐渐分散开去,元南聿跟随陈霂身后,径直向林子深处奔去,不多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一头梅花鹿。
侍卫们带着猎犬不断缩小着包围圈,陈霂一马当先地追了过去,边追边挥动着马鞭,高喊着:“驾——”
陈霂骤然兴起,全然不理会身后侍卫的劝谏,身下马儿跑得越来越快,除了元南聿□□良驹,其余人的马只能勉强跟在他身后。
他们追击许久,那只鹿不知怎的,在林子里左奔右突,无比灵活,渐渐的就要逃出包围圈。
陈霂哪里肯放它逃走,遂夹紧马腹,挥舞着马鞭,奋力向前追赶。
又过许久,众人追赶不上,早已被远远甩在后边,待陈霂回头望去,除了元南聿紧跟着他,身后已无他人踪迹。
元南聿一直紧随着陈霂,见他今日行事如此莽撞,担心他安危,跑了这半天,也不敢让陈霂离开自己的视线。
既到树林深处,眼见那只鹿就在右手边不远处,陈霂赶忙搭箭。
“咻——”的一声箭啸刺破了风声,放眼看去,却未得手,那只鹿感知到了危险,猛然转了个圈,朝相反方向奔去。
陈霂赶忙调转马头,奋起直追。到了岔路上,转弯转的太急,他身子一时没有坐稳,从马鞍上滑了下来。
元南聿心里一紧,跟着从乌云踏雪背上跃下,几步奔到陈霂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陈霂右腿刚一着地,还没站直,忽然痛叫一声,若不是元南聿及时抱住他腰侧,怕是又要跌回泥地里。
前天夜里下了一场秋雨,围场里比平时泥泞了许多,陈霂方才落马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个水坑,一下子弄得满身污泥,样子十分狼狈。
陈霂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地斜了元南聿一眼,并没有说话。
元南聿见他如此不知轻重,忍不住劝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为了一只鹿如此任性,方才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向宗庙社稷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陈霂忍了几日,此刻已经失了耐性,“你还知道关心我?”
元南聿不明所以,反驳道:“我怎么不关心你了?”
“你还敢顶嘴?”陈霂愈发的生气,也不顾疼痛,死命将元南聿推倒在地。
二人在草丛里翻了几滚,陈霂一个挺身,将元南聿狠狠地扑在了身下。
愤懑的情绪充斥在心口,陈霂张口便朝着身下男人嘴唇上咬去。
“呜……”唇齿相撞间,也不知道何时从撕咬变成了亲吻,陈霂全无一点温柔,元南聿顾及着他腿上有伤,也不敢使劲挣扎。
不多时,二人嘴里全是血腥味儿,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伤,元南聿心头一阵烦乱,也不再纵着他,硬是将陈霂从怀里推了出去。
陈霂的眼神宛如鹰隼,热烈且直白地盯着他,如同猛禽盯着自己的猎物。
元南聿垂首而立,神情略显冷漠,也倔着不肯先低头。
两人分立两端,连眼神也不愿相融,更弗论开口多说一个字。
林子里只剩他二人,除了耳边不停略过的风声,和偶尔惊起的一两声鸦鸣,安静的简直不似人间。
最后,还是元南聿先迈步,主动靠了过来。
他用左肩架住了陈霂右臂,另一手扶住他的腰,带他到旁边青石上休息。
到底是见不得陈霂跛着脚,一蹦一跳地要摸向前面石头上坐下,看他龇牙咧嘴,口中啜着凉气,几次还差点跌倒。
元南聿心里又暗唾了自己一口。
元南聿低头道:“这里离营帐太远,我们是先在此歇息片刻,还是我先回去找人?”
陈霂不等他说完,竖起食指,在嘴唇上比出了个“嘘”的动作,“你别说话,这里很安静,就我们两个人,真好!”
他将脸埋进那人炙热的胸膛,感受着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我是故意甩开他们的,也看看你是否还在意我。”
“太胡闹了!”元南聿忍不住责道,“在意你的人何止万千,你何必非要在乎我一人态度?”
陈霂见他那模样,愈发觉得可恨,又恨方才自己没有多咬他两口,嗔道:“哼,不识抬举!”
他甫一坐定,便觉腿上感受了些,又想起元南聿方才的话,觉得所言毫无道理。
这世上,有几人真的在乎自己?
三年前,带领楚军从封野手里夺回京师,终于得偿所愿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王公贵戚,文臣武将无数,他们哪个是真心拥戴自己?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宁王将幼妹嫁与了自己,也是见他当初起兵时,朝廷已是风雨飘摇,江山易主只在朝夕,辅佐他这个皇长子登基,他便是开国第一功臣兼国舅爷。宁王如今封邑在太原,位高权重,自己以恩报德,对他,不算亏待。
皇后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却也时常轻慢自己,直言没有他父兄,他只能偏安一隅,做个无权无势的楚王。
他想起了沈鹤轩。
沈鹤轩,自己的授业恩师。
从永州时便一路追随自己,没有他不亚于燕思空的王佐之才的辅佐,自己怕也进不了这紫禁城。可他辅佐自己,所为不过是实现他匡扶天下,位极人臣的理想而已。
燕思空说的对,等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陈霂脚上又是一阵抽痛,方才所思之事顷刻烟消消散。
他抬眼看向元南聿,见他正摸着自己的小腿和脚踝,那双手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先是在他脚腕处轻轻转着,再猛然发力,听得“咯嘣”一声脆响,倒吓了陈霂一跳。
陈霂大呼:“你把我脚拧断了?!”
元南聿行医多年,手上自有分寸,陈霂不过是腕骨脱钩,伤的并不重,方才已给他接好,知他是故意寻事,并不理睬他。
日头渐高,已近中午。
陈霂兀自东拉西扯了半日,元南聿却态度冷淡,除了点头摇头,就是“哦”、“嗯”之类的应答,弄的陈霂很没趣。
陈霂道:“你心眼真小。”
元南聿连眉都不挑一下,“何以见得?”
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陈霂故意哂笑道:“你定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元南聿淡道:“我早就忘了。”
陈霂拊掌笑道:“聿儿果真聪慧!人生不如意之事甚多,何须处处计较。对,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元南聿横了他一眼。
“我今早没吃饱,出来半日,腿又伤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你去弄点吃的。”陈霂故作痴憨,朝元南聿身边又蹭了过去。
元南聿在背囊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口袋,解开系着的线绳,往手心里一倒,“就着一块儿了,你吃吧。”
陈霂往他掌心看去,竟是一块牛乳糖。
“你恁大的人,竟还吃这哄孩子的东西。”陈霂伸手去捏那糖,说话同样不客气。
元南聿道:“我自幼浪迹江湖,几次险些活不下来,这已经是我当时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你不吃,就还我!”
陈霂一口吞了,冲着元南聿咂了咂嘴。
元南聿驾起他一侧胳膊,道:“你腿没事。脚腕我接好了,你别光坐着。”他朝前伸了伸下巴,“走两步试试。”
“好,听你的。”陈霂立时从大青石上跳下,双脚却不挪动半步,尽踩在元南聿的鞋面上。
元南聿顿怒:“陈霂,你踩着我做什么?”
“我脚上的靴子刚才从马上甩掉了,地上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