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43、043

　　快到中午，反叛军基地的餐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交谈，看到白刃拉着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目光不约而同就有些暧昧。
　　苏羽一贯不怎么在意陌生人的看法，淡定地跟在白刃身后，脚步沉稳。

　　他都不在乎，白刃就更不在乎了，昂着下巴一脸无所谓地往里走，到了通往后厨的走廊附近，喊了一声“老长”。
　　苏羽捂了下鼻子，把口罩上的压条使劲儿压了压。

　　倒不是说他没进过厨房，只是没进过这么大油烟的厨房，这里的通风设备是摆设吗？

　　通道尽头的大厨房里，老长捏着两个削好皮的马铃薯闪出来。
　　“先锋官大人！”
　　老长招呼了一声，笑眯眯的眼睛却打量起他身边的苏羽，在看到浑身上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时，不由得惊艳地顿了一下脚步。

　　白刃朝他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然后揽住旁边瘦削的肩膀，宣誓所有权。
　　老长会心地笑了一下：“先锋官大人，这位就是您昨天说的小羽毛？”

　　小羽毛？
　　苏羽侧头看了他一眼。

　　“昂。”白刃拍拍苏羽的背，“交给你了，找点轻闲的工作，不脏不累的。”
　　苏羽补充：“累点没关系，不脏就行。”
　　白刃呲牙笑起来，问老长：“听到了哈？给我家小羽毛安排妥了，还有，他社恐，给他安排到后厨工作。”

　　老长牙都快酸倒了：“后厨没有不脏的工作啊，大人！”
　　苏羽看向他手里的马铃薯：“我可以帮你削皮。”
　　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戴好手套就没问题。

　　老长眼睛一亮：“嗯，这倒是行……”
　　话立刻就被先锋官打断了。
　　“不行！”想到苏羽在病房里给自己削的那个苹果，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白刃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惨案发生。

　　苏羽看向他，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毛：你在质疑我？
　　白刃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就是在质疑你！

　　他抓起苏羽的指尖亲了一下：“毛儿，咱手这么好看，别削到了！”
　　毛儿？
　　这个称呼让苏羽差点翻白眼。

　　他转向一脸“没眼看”表情的老长：“老长，随便安排哪里都好，不用听他的。”
　　老长看看苏羽，又看看白刃，很快确认了谁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
　　“其实，现在有两个位置空缺，一个是后厨帮忙切菜的学徒，另一个是到走廊收拾餐盘的杂工。”

　　苏羽的眼睛就亮了，毫不犹豫地：“我去收拾餐盘。”
　　白刃看向他的目光相当诧异：“你？收拾餐盘？”
　　一个最怕脏的人，去干最脏的活儿？

　　“戴好手套就行，主要是没有油烟。”苏羽对他眨眨眼，若有所指地说，“想要生活就要做出一些妥协。”
　　在白刃听起来，确实就是字面意思，然而他不知道，苏羽这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被白刃从大奥丘陵掳走的这几天里，他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他都快习惯了。

　　白刃也不跟他争了，带他回到餐厅前面找了个座位，打算等吃完饭带他熟悉一下楼层。

　　餐厅里的人呢越聚越多，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座位，才刚刚坐下没多久，先锋小队的一伙人就闹哄哄地从外面进来。
　　郁鸿邈是除了白刃之外，苏羽唯一认识的人，声音很熟悉，他才一进餐厅，苏羽的目光就望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白刃抬起手：“老七！”
　　“哎？老大！”
　　郁鸿邈好了伤疤忘了疼，早忘了刚才五百个蛙跳的怨念，跳着脚就朝这边跑过来，在看到白刃对面坐着的苏羽时，脚步反而加快了。
　　“大哥夫！”
　　苏羽：“……”

　　“大哥夫，上次我们喝酒想找你，老大不让！”郁鸿邈愤愤不平地告状，“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你啦！”
　　他歪着脑袋打量兜帽底下的面孔一边絮叨：“大哥夫，你捂那么严实干嘛呀？哎？你眼睛这么好看？那天我都没注意到！”

　　白刃站起来走到苏羽身边，借机挡住郁鸿邈的视线：“甭他妈瞎看，再好看也是老子的！我家小羽毛过敏，都别惹他啊！”
　　“过敏？什么过敏？”
　　白刃恶狠狠的：“看到你就过敏！”

　　郁鸿邈终于意识到，老大这种糙人醋起来也很可怕，立刻消音。
　　这时，先锋小队的其他队员也都走过来，在他们周围分散坐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跟苏羽热情打招呼。

　　苏羽很难相信，他们都是跟自己交战过的人，也不愿意去想，平民地带的一桩桩惨剧都是他们造成的。
　　分明，一个个，都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这一切是高尤造成的，却也不完全是。
　　如果都能生活安定，谁愿意来做反叛军呢？普通人根本没那么大的野心？
　　白刃也是因为被同僚排挤，一气之下才……
　　苏羽闭了闭眼。

　　他垂着眼睛，贴在白刃耳边：“我不太舒服，待会儿再来吧。”
　　白刃会意，对郁鸿邈他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搂着苏羽的肩膀起身离开。

　　郁鸿邈还在那喊：“哎？大哥夫，下午一起打牌啊？”
　　被白刃一句话怼回来：“打你大爷！”

　　一路上，苏羽都闷闷不乐的。
　　回到房间后，白刃摘下他的帽子，又替他拿掉口罩，盯着他有点暗淡的眸子问：“你怎么了？”

　　“白刃，你为什么加入反叛军？”
　　这话苏羽已经问过好几次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啰嗦，但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白刃没不耐烦，他揉了几下苏羽头顶粗糙的红发，笑了。
　　他还是比较喜欢他本身头发的触感。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为了你。”

　　苏羽的眼睛慢慢睁大，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惊。
　　“苏羽。”他认真地说，“我想干一番大事，那样才有资格跟你并肩站在一起，昂首挺胸站在一起。”

　　苏羽的目光晃动了一下。
　　从毕业那时起，他就一直在等白刃建功立业，没想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他加入反叛军的消息。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有多失望。

　　-
　　五年前，星临历386年5月，帝国军校。

　　当苏羽说出“我跟他一组”之后，台下鸦雀无声，就连走廊里围观的好事学员都闭上了嘴。

　　他们的视线汇聚到台上的两个人身上。
　　天之骄子一般的伯爵长子苏羽，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的贵气，而另一个人在他身边相形见绌，那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少年，无论再怎么装作桀骜不驯，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低下了脑袋，下意识往远处挪了挪。
　　他像是耀眼的阳光，而他只是阴沟里的蛆虫。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对，好看。
　　他心里塞满了赞美的念头，却连一个像样的形容词都想不出来。

　　第一场摸底考核说起来很简单，学员只需要通过一个模拟场景，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如果学员支撑不下去的话，可以主动按动按钮退出，会被判定为失败，并且扣除一定考核分数。

　　从起点开始，步行通过野外区域，随机触发野外能遇到的各种危险，比如毒蛇猛兽，沼泽陷阱，恶劣天气，乃至于雷暴。
　　通过野外区域后，在指定地点驾驶飞船离开，躲过空中敌人，进入另外的区域，开始建立防线，抵御模拟攻击。

　　听完教官的介绍后，全体学员都有点傻眼。
　　这还叫……很简单？
　　这真是针对学员们的摸底考核？而不是毕业考核吗？

　　白刃也有点犯愁。
　　贫民窟出来的他根本不会驾驶飞船，甚至连飞船都没坐过，至于建立防线……砌砖墙吗？

　　苏羽却先举起了手。
　　“报告，我准备好了。”

　　全体学员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觉得不愧是伯爵家的公子，再看向他身后蔫头耷脑的白刃时，更酸了。
　　这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野外区域并不简单，苏羽和白刃的组合触发了几次意外状况，每次都险险通关，大多数都是白刃的功劳，野外是他的强项。
　　白刃发现，这位贵公子的体力的确是不太行，才过了不到半小时，他鬓边的银发就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被阳光晃得发亮，让他不敢多看。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白刃发现苏羽走路有点摇晃，才开口：“你歇歇，我去找点水。”
　　半命令的语气让苏羽扬了下眉毛，还是按照他的话坐到一截树桩上，揉了揉发胀的大腿。

　　白刃看看周围，感觉是安全的，又看看手腕上的地图：“这段的终点不远了，你别乱动，小心别触发任何机关，我很快回来。”
　　苏羽点点头，脸色微红嘴唇微张的样子居然褪去几分冷淡，显得有点乖巧。

　　白刃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转过身的一刹那，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以前见过的贵族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更别说伯爵级别的大贵族，那些家伙根本不可能多看底层一眼。
　　就像几个月前在路边救下的那辆装潢精美的游览马车。

　　在白刃冒死把那辆马车从爆炸中救出来后，那辆车连车帘都没掀一下，似乎连看他这个贱民一眼都懒得看，就更别说道谢了。

　　当时白刃并不在意，他救人只是本能而已。
　　推掉车夫给的感谢金，他一边走，一边撕开自己背上被炸烂的衣服，把肌肉里嵌着的几块金属片反手拔出来，远远丢开。

　　一不留神，把带有帝国军校LOGO的胸章也连同衣服一起给扔了出去。

　　那种胸章在社会底层很常见，当然，帝国军校从来没制作过这种劣质的玩意儿，那是军校拥护者们才会去买的，在年轻人中间很流行。
　　他们无法进入帝国军校，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崇拜。

　　白刃没注意到自己花了大半积蓄从黑市买来的宝贝胸章掉了，他头也没回，当然也没看到在他走后，马车里下来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银发年轻人。

　　他捂着在刚刚事故中被撞破的额角，弯腰拾起那枚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