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4、004

　　距离苏羽上次见到白刃并且下令把他关在底层监牢已经过去两天，反叛军的星舰魔域号彻底消失在茫茫宇宙里。

　　苏羽昨天下令休整一天，计划今天清晨出发，回帝国首都所在的主星——伽利星。

　　清晨，牧龙号的军团统帅卧室里满溢着咖啡的香气，第一缕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房间内，给窗边的桌椅在雪白松软的长毛地毯上投下浓重的影子。

　　苏羽清清爽爽地洗完澡，发现窗边的小桌上已经被放好了一份早餐，跟每天一样，盘子里有一份鸡蛋三明治外加两条煎培根。
　　一边用毛巾擦拭半干的头发，一边走到角落的简易厨台前，端起一杯煮好的香浓黑咖啡走到窗边，开始悠闲享用他美好的早餐。

　　他的物欲不高，但每顿早餐必须要有黑咖啡，而且是主星上某个品牌的咖啡商特供给他的优质黑咖啡，这是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

　　消灭掉一条煎得焦香的培根，还没等拿起三明治，桌上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拿起通讯器挂在耳朵上接通，对面是宗启穹。
　　“统帅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返航了吗？”
　　苏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可以。”

　　宗启穹松了口气似的，嘴里小声嘀咕：“十天，再有十天就可以把那混蛋交给军事法庭了！看他到时候还怎么狂！”
　　苏羽微微勾了勾嘴角，放下叉子，端起咖啡轻松地喝了一口：“他怎么样了？”
　　“那就是一头蛮牛！疯狗！逮谁咬谁！还他妈的绝食不吃饭，养着他我还嫌浪费粮食呢！”宗启穹像要告状似的，“统帅大人，那家伙太嚣张了，只要您松口，我们立刻教训得他五体投地！”

　　苏羽抿着唇笑了笑，能想象到宗启穹现在脸上不忿的表情。
　　“宗中将，听说你的长子都快要进军校了，别那么大火气。”他轻声劝解。
　　“啊……”宗启穹停顿几秒，似乎是在疑惑他的孩子进军校跟火气大小有什么关系。

　　苏羽及时把话题拉回来：“他不吃就饿着好了。”
　　宗启穹幡然醒悟：“您说的对！”

　　通讯结束后，苏羽拿起镌刻着精致花纹的叉子，盯住盘子里的三明治和培根，一直等到咖啡彻底凉透，才一口一口把它们都吃完。

　　为了追缉反叛军，苏羽带着牧龙军团足足忙碌了将近一个月，估计要等把白刃交到军事法庭之后，才有机会休几天短暂的假期。
　　他决定今天提前休个假。

　　当然，休假并不是说什么都不做。
　　早餐过后，他把落地窗变成不透明的，仰靠在床头上，抖开手里卷起的一个软塑料板一样的便携电脑。

　　“刷”的一下，塑料板变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屏幕，里面出现很多资料夹，苏羽上下翻了几下，从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个，经过权限确认后，反叛军各方面的资料就出现在屏幕上。
　　组织架构，人员背景，武装实力，过去的所作所为……
　　所有星临帝国军团掌握到的反叛军资料都在这里。

　　苏羽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往后翻，在看到“先锋官·白刃”那页时，下滑的指尖稍微顿了顿，目光不自觉落到那张冷硬狂傲的脸上。
　　停留几秒后，手指继续下滑，没多看那些文字描述一眼。
　　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又往下翻了一会儿，他有点不耐烦地换了一个菜单，那里是各种资料，里面有被巡回卫星和巡逻飞船拍摄到的魔域号的照片，也有被主星街头监控拍摄到的反叛军人员影像，还有被反叛军的破坏过的地带的图片——那些本该是充满快乐祥和的平民聚居所，现在却成了一片废墟。
　　苏羽一张张看着那些照片，慢慢坐直身体。

　　从军校毕业后，白刃从一名中阶军官开始做起，几次出生入死，用血肉换来军功，终于成为一名上校，这对出身低微的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极端的殊荣。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某天他居然独自离开主星，投靠了反叛军。

　　听说这个消息后，苏羽心里有点难过，尤其是这次在战场上远远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对他没有太多对敌人的憎恨，更多的是惋惜。
　　他不明白，白刃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究竟图什么？

　　突然这假就休不下去了。

　　他把手里的屏幕卷起来塞进口袋，拿起桌上的帽子，用手帕把帽徽和旁边点缀的星星擦得反光，又提起短权杖夹在腋下，不紧不慢地朝底层监牢走去。

　　军靴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底层监牢里来回回荡，周围的光线十分晦暗，不是为了省电，而是为了给囚犯们一些环境上的压迫感。
　　通常，这办法十分有用。
　　长时间的昏暗光线下，人的头脑会变得昏昏沉沉，对人的意志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但似乎，这种考验对某类人群不适用，就比如，被守卫们称为“蛮牛”或者“疯狗”的白刃。
　　这两个称谓听起来难听，但着实是一种抬举，其中隐含着他们对白刃的无奈和畏惧。

　　这里的监牢是关押重犯的，拥有最先进的防逃手段，现在就只关了白刃一个人，其他反叛军俘虏都在上一层的普通牢房，互相之间没有干涉。

　　监牢里飘着一股煎蛋和培根的味道，那是今天餐厅的早餐。
　　他下意识掩了下鼻子。
　　这味道出现在其他地方确实能勾起人的食欲，但出现在阴森森的监牢里，莫名有一种油腻污秽感。

　　迎面，一名看守端着托盘走来，见到苏羽赶忙退到通道一侧打招呼：“统帅大人！”
　　苏羽点点头，扫了眼托盘里的三明治和培根，没被动过。

　　统帅大人有洁癖是众所周知的，看到他向自己这边走来，看守不想触霉头，就又往墙边退了两步，整个人靠在墙上缩着肩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想不到，他的统帅大人还在逼近。
　　看守：“……”
　　统帅大人，您不要过来啊！托盘要沾到您的衣服上了！

　　“把人都叫出去，我有话跟犯人单独说。”
　　“啊……是……”

　　苏羽接过托盘，无视傻在当场的守卫，穿过两道门，走向防守系统最严密的那间监牢。

　　见到白刃时，他正大咧咧地岔开双腿坐在地上。
　　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锁链另一端被焊死在上层舱室的框架底部，那么给人感觉，他已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家。
　　反正，看起来挺自在的。

　　白刃的感觉相当敏锐，苏羽刚站到他的监牢前，他就像是有所察觉一样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正好碰个了正着。
　　目光在半空胶着几秒，白刃默默坐起身，把岔开老远的一双大长腿收回来，换成了盘膝的姿势，腰背也挺了起来。

　　“为什么不吃东西？”苏羽冷肃地问。
　　“不饿。”白刃仰着下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

　　苏羽想起了一小时前自己对宗启穹说过的话：他不吃就饿着好了。
　　他把这句话又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快速跳过这个问题。

　　“白刃。”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表明自己是来说正经事的。
　　果然，白刃扬起浓黑的眉毛，吊儿郎当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一点。

　　苏羽把托盘放在地上，然后自然而然地脱下手套，丢在托盘旁边。
　　白刃盯着那双毫无瑕疵的手，手一撑，直接从地上站起来，还轻松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还不死心吗？统帅大人？”
　　戏谑的表情和语气让苏羽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很难驯服。

　　“当然不死心。”他坦诚地答了一句，话锋一转，“你打算绝食吗？”
　　“嘿嘿，既然你不肯让我痛快的去死，那我想趁机做个实验，看一个人能不能坚持用十天的时间饿死自己。”

　　因为来回走动的关系，白刃脖颈上的金属项圈被扯歪，让他不太舒服。
　　他抬手正了正项圈和锁链的位置，然后抱胸看向苏羽。

　　苏羽的语塞持续了长达十秒。
　　痛快死去，这是他的心愿吗？
　　他在怕什么？怕到军事法庭受审？还是怕噬心虫的逼供？
　　难道这是他一直故意冒犯自己的理由？他想激怒自己，好让自己处死他，也就是所谓的“给他一个痛快”？

　　在他旁边不远处，天花板上的一盏灯突然忽闪了几下，一阵微弱的电流声之后，彻底熄灭。
　　陡然间，周围的光线更加暗淡了几分。

　　监牢内外的两个人相互看着彼此，但又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为什么加入反叛军？”苏羽问。
　　“跟你有关系吗？”白刃轻轻笑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苏羽突然很愤怒。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随身电脑打开，屏幕还停留在他刚刚浏览过的页面。

　　他手里的屏幕差点怼到栅栏上：“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白刃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图片资料。
　　焦黑的废墟，破碎的肢体，独自哭泣的孩子……
　　他无所谓地动了动嘴角：“所以呢？”

　　“你不想补救一下吗？只要那些疯子被抓住，这一切惨剧都可以避免！”苏羽被他的态度给刺激到了，不敢置信地抬高声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白刃！”
　　“尊贵的统帅大人，您忘了吗？我是那些疯子的一员。”白刃嘲讽地揶揄了一句，盯住苏羽细长的手指，“这样吧，我退一步，你亲自喂我吃完这顿饭，我或许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他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嗯，味道还挺香，我很久没吃过培根了。”

　　苏羽就静静看着他表演。
　　看苏羽没有任何表示，白刃扬了扬浓黑的眉毛：“你怕？”

　　怕是不可能怕的，他只是在权衡有没有必要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