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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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刃仔细考虑过，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想在夜晚的丛林里捕获到猎物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相较而言，鱼会比较好弄，因为有些鱼类会在夜间到水面上换气。

　　果不其然。

　　一小时后，他非常守约地回到苏羽身边，提着两条用石片去过鳞、又除去内脏的大鱼。
　　苏羽震惊地看着他。

　　白刃立刻有点烦躁地替自己澄清：“哎！你该不是认为我想生吃吧？”
　　说着，他麻利地在洞里架起火堆，把鱼放在火上烤。

　　可让苏羽震惊的点根本不是这个。
　　他看着白刃忙碌的背影，问：“你下水了？”

　　“嗯。”白刃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熟练地把鱼串到树枝上，“等天亮了我去树林里搞个陷阱，就不用再吃鱼了。”
　　“简医生说骨骼复原的位置三天内不能沾水，你忘了吗？你腿不要了？”
　　“没忘，他还说要注意保暖。”白刃满不在乎，“嗐，那些医生就爱小题大做！”

　　苏羽就没再吭声。

　　这颗星球白天光照充足的时候还很温暖，夜晚却只有十度左右，从地底洞穴里逐渐变凉就能感觉得到。
　　火堆燃烧得越来越旺，密封的洞穴里空气渐渐变得稀薄，但却也暖和多了。
　　刚刚白刃不在的时候，他几乎要冻僵了。

　　烤鱼的香味弥漫开，苏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可比油腻腻的罐头味道好闻得多。

　　白刃动作熟练地翻动着烤鱼，时不时看苏羽一眼，颇有点献宝的意思，最后，甚至还从箱子里翻出一小罐盐，从里面捏出一点，均匀地洒在烤鱼上。

　　苏羽不知不觉勾起嘴角。
　　他饥肠辘辘的，对这两条看起来脏兮兮的烤鱼居然多出了几分期待。
　　是以前的他不会正眼瞧一眼的东西。

　　火候差不多了，白刃把两条鱼分别拿在手里，左一眼右一眼地做好比较，选了卖相比较好的一条去掉鱼头递给苏羽。
　　“放心吃，这种鱼没小刺。”
　　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青色的果子，放进他手里一个。
　　“饭后甜点……也可能不太甜，但是能解渴。”

　　苏羽无语地嘀咕了一声：“不早拿出来。”
　　他都快渴死了。

　　他没动烤鱼，先把绿油油的野果在干净的军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意外的甜。

　　三口两口吃掉果子，烤鱼的温度也降下来了。
　　果然像白刃说的，这种鱼只有一根脊骨和肋骨，吃起来很方便，而且它被烤的外焦里嫩，紧实的鱼肉口感相当好。
　　苏羽觉得，那天在希望之城观光餐厅吃过的那条烤铜锡鱼的味道也不过如此，不，还是手里这条鱼更好吃。

　　他饭量不大，一条大鱼下肚就饱了。
　　而白刃早就吃了据说能维持六天体力的军用罐头，这会儿拿烤鱼当零嘴吃，还毫不掩饰地欣赏苏羽优雅进食。
　　虽然看得出他很饿，但从小养成的贵族做派从很细微处就能看得出来。
　　确实是不一样。

　　“还吃么？”见苏羽手里的鱼只剩骨头，他把自己手里的鱼递过去，觉得他会嫌弃，就补了一句，“我撕下来吃的，没碰其他的肉。”
　　苏羽清了清嗓子：“我饱了，谢谢。”

　　鱼有点咸，嗓子不太舒服。
　　而且一个小小的野果根本不能彻底解决他的饮水问题，这会儿吃完烤鱼，嗓子里火烧火燎的。

　　忽然，面前就多出一枚果子，白刃摊开掌心，把自己手里的果子递到他面前。
　　“再吃一个。”

　　苏羽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那你呢？”
　　白刃笑嘻嘻的：“我在外面吃过了，山里有很多。”

　　苏羽的目光从他干燥开裂的嘴唇慢慢移到那个巴掌大的果子上，迟疑几秒，抬手从他的掌心拿起，就那么咬了一口。
　　白刃顺手抽走他手里串鱼的树枝，把废物都扔到墙角，又把火堆压了压，省得洞穴里氧气消耗得太快。

　　收拾完残局，白刃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慢慢揉捏自己的大腿。
　　真的很疼，比之前加几倍的疼，医生的话不都是大惊小怪，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是，那又怎样呢？
　　疼痛对他来说，简直是最容易应付的情况了。

　　刚刚有事做还好，现在闲下来，沾过水的大腿钻心的疼。
　　白刃忍着没发出声音，呼吸却不知不觉变得沉重。

　　苏羽走到他跟前，蹲下看了眼他的大腿，那里肌肉不自然地绷紧，还在微微跳动。
　　苏羽伸出双手举到他面前：“给我解开。”
　　白刃看看被手铐磨红的手腕，又看看他板起的脸：“干吗？想逃走？”
　　苏羽抿了抿唇：“别废话！”
　　白刃忽然咧开嘴笑了：“那你亲我一下，我才相信你不会逃走。”

　　苏羽很想踹他。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拷着我有用么？”

　　白刃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他现在还能勉强撑着架子，但随着洞穴里温度渐渐变低，他的腿会越来越疼，常人无法忍耐的程度。
　　再严重下去说不定整条腿都会坏死。
　　如果到那时候苏羽再想离开，他根本无法阻止。

　　白刃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摸出手铐钥匙帮他解锁。
　　苏羽看到，他连手背上都是滑腻的汗，手指也在剧烈颤抖，小小的锁孔对准了好几次才成功插进去。

　　“咔嚓”，手铐落地，白刃的手也垂落在地面，重新闭上眼睛。
　　现在，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会让他的疼痛无限放大，他恍恍惚惚的，觉得今晚自己可能要疼死在这儿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白刃感觉腿上忽然一暖。
　　他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自己腿上盖着的暗蓝色军服，而苏羽只穿着一件绣有暗纹的雪白衬衫。

　　苏羽俯下身，用军服帮他裹住腿上修复过的位置。
　　白刃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苏羽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现在选择跟宗启穹投降，这条腿说不定能保住，如果你坚持抵抗，后果自负。”
　　“这是威胁吗？”白刃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你真好笑，统帅大人，干吗不亲自抓我出去？”

　　苏羽没吭声。
　　他把衣服裹了几层后，又回头把白刃铺在箱子上的外套拿下来，在外面又裹了一次，然后把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腿上给他保暖。

　　“我想给你一次机会，白刃，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离开反叛军，开始新生活？”
　　“不行。”白刃认真地回答，“起码现在不行。”
　　“以后呢？”
　　“以后说不定……会吧？”白刃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剧烈的痛感侵蚀着他的神经，让他头脑渐渐发沉，有些难以思考。
　　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他用力震动着胸膛笑起来，努力支配大脑运转，换了个话题：“你搜查过我的家里了吗？统帅大人？”

　　苏羽的手指顿了顿，扬起眉毛。

　　“按流程，肯定已经去过了吧？有什么感想？”
　　“感觉我被一个变态偷窥了。”
　　“所以你看，我以前对你一直是仰视的，带着粉丝滤镜的。”
　　“现在呢？”苏羽觉得别扭，但又实在好奇，在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现的夜晚里，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白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现在也是。”

　　苏羽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又收起笑容，白刃却像受到鼓励似的，又开始撒欢儿。
　　“你这个治疗方法不太行，要不你亲我一下吧，说不定有特效！”

　　白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神飘忽迷离，很容易看出来是在强撑。

　　苏羽目光落在他脸颊发白的伤口上，那是他用权杖顶端刺出来的，经过医疗所的治疗，现在只剩下浅浅的一条印子。

　　“白刃，我们曾经一起共患难过，我不希望你堕落，也不希望看着你死，仅此而已，你别想多了。”
　　看到白刃渐渐收回的笑容，他坚定地强调：“单纯不忍心而已，如果因此造成什么误会，那不是我的本意。”

　　地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苗舔舐枯枝时偶尔发出一两声爆裂声，橙黄的光线上一刻还很温暖，在这样的沉寂里，却变得诡异起来。

　　过了很久，白刃活动了一下脖子。
　　他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因为剧痛神志不清了，又或者，是光线太暖，暖的让他卸下了防备。
　　“我知道了，苏羽，可能军校里的一些事让我误会了，我知道了。”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的确是会放大内心的某种情绪。”苏羽应了一声，低头不看他了。
　　“以后？”白刃问。
　　“还是敌人。”苏羽冷冷回答。
　　白刃哈哈笑了一声。

　　慢慢地，苏羽感觉掌心底下的肌肉抽搐的不是那么厉害了，而白刃的面部表情也缓和了一点。
　　他开始隔着厚厚的衣物轻搓他的大腿，帮他活血，一下一下，由轻到重。

　　白刃像是隐忍着什么，呼吸慢慢变得沉重，突然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我好多了，停下吧。”
　　再不停下，他需要忍耐的就不止是疼痛了。

　　苏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停了下来，用摩挲得温热的掌心捂了捂自己冰凉的肩膀。

　　白刃没忽视他这个小小的动作。
　　“我好了，你把衣服穿回去。”

　　“晚上温度只会越来越低。”
　　苏羽取回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午夜十一点。

　　这将是个难熬的夜晚。

　　苏羽走到铁梯旁，仰头观察了一下上面的“门”。
　　接着，麻利地爬了上去。

　　白刃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他消失在洞口。
　　接着，他垂下眼睛，看向腿上厚厚的“保暖装置”，忽然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我会争取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