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29、029

　　借着暗淡的光线，白刃一下一下把苏羽裤腿上的沾到的尘土掸干净，然后仰起头，脸色很冷。
　　苏羽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

　　“所以，准备把我送去死星，是你前几天态度转变的原因？”
　　“是。”
　　“是为了稳住我？”
　　“嗯。”
　　“医疗队呢？”
　　“……”

　　苏羽抿紧嘴唇，把目光撇向一边。
　　白刃目光突然滚烫起来，一把捏起他尖瘦的下颌，强迫他面对自己：“怎么不说话？医疗队呢？是谁的主意？是你吗？苏羽？”
　　力气太大，苏羽拗不过他，不得不跟他对视。

　　因为忍耐着某种情绪，苏羽的眼底微微有些泛红，瞳孔里倒映着的两朵火苗显得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其余部分则沉寂得如同深不可测的海洋。
　　他的嘴唇颤了颤，冷冷地说：“是我，怎么？”

　　“为什么？”白刃的手稍微放松了点，目光中隐约有些期待。
　　苏羽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他却不想回应。
　　“不想你在死星死的太难看，丢军校的脸。”他嫌弃地说。

　　白刃盯了他一会儿，慢慢松开手，“嘿嘿嘿”地笑起来。
　　僵持的气氛陡然轻松，他们像是又回到了希望之城的医疗所。

　　白刃一屁股靠坐在苏羽对面的地上，“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张开五指用力按住受过伤的那侧大腿，手背都凸起了青筋。

　　苏羽看到他的后脑抵在墙上，还时不时因为忍耐剧痛磨蹭两下，心里抓心挠肝的。
　　没别的，他只是很想让他离那面掉渣的墙远一点。
　　嗯！

　　虽然身处军团，但从进入军校那一天起苏羽就没吃过一点苦。
　　军校时，因为心里障碍，那些艰苦的野外生存和有肢体接触的格斗项目他只能算是普通的优秀，所以，相对于其他科目的满分成绩来说，这两项算是他的弱项。

　　而在进入军团以后，作为军团的核心成员，更加没有亲自冲锋陷阵的道理。
　　除了在云宿荒野追到反叛军那次。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亲自驾驶飞船冲上天空，加入混乱的战局。
　　可能，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敌方的先锋官白刃有多凶悍吧！

　　这次，凶悍的反叛军先锋官在重重包围中从容逃离，带着陈旧的伤痛，把飞船扔在山另一边引开追兵注意，步行来到他的安全屋。

　　“宗启穹他们有很多手段可以找到这里。”他不认为这样简陋的“安全屋”真的能在军团的寻找下隐藏住他们的行踪。
　　白刃咧开嘴，竖起手指指了指洞穴顶棚的一角。
　　“屏蔽干扰装置。”
　　“……”
　　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回想起简文实的描述，他觉得白刃的腿现在肯定很疼。
　　“走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到底谁在逞强。”他冷冷丢下一句，身体后挪，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脚腕。

　　白刃紧闭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平静地看着苏羽。
　　这种表情让苏羽很不适应，他原来还以为加入反叛军后白刃疯了，疯得找不回当初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白刃很好，起码给苏羽感觉，他们可以和平交流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苏羽问。
　　“什么？”
　　“到底是谁要杀我？”

　　白刃撑着地面坐直身体。
　　他盯着苏羽看了一会儿，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剐蹭着唇环。
　　突然一笑：“骗你的，这也信？”

　　苏羽瞪起眼睛。

　　白刃哈哈大笑起来，又恢复了那副遭人恨的样子：“我要不那么说的话，你会老老实实当人质吗？我怎么脱困啊？统帅大人？”
　　苏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他的嘴唇嗫嚅一下，目光缓缓从白刃脸上挪开，放在那簇微微跳跃的火苗上。

　　白刃警觉起来，不过，他们两个都没有武器，论体能，他压根不怕苏羽，哪怕被修复过的骨头现在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苏羽在想，自己应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才能显得更自然。

　　叶词猜的没错，当白刃在病房里贴着他的耳朵说“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的时候，他就知道白刃是在骗自己，就那么一秒钟不到的工夫，他就做出了顺水推舟的决定。
　　至于白刃会不会在半路对他下黑手，他当时来不及考虑，后来在逃亡时有了足够的思考时间，他还是坚定认为，不会。

　　他不会的。
　　重逢后的白刃像个疯子，但他不是泯灭人性的怪物，否则那天就不会下意识打翻那杯咖啡，连手背被腐蚀都不在乎。

　　白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只能暂时避开宗启穹的追缉，然后呢？
　　他会把自己带到高尤身边去吗？
　　这对被擒获的白刃来说将是一件大功劳。

　　无论是反叛军还是帝国军团，“功劳”都是最重要的提升手段。

　　苏羽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晃动的火苗，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羽？”白刃喊了一声。

　　苏羽恍然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他。
　　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安定下来，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样的反应都很自然。
　　“我饿了。”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捂了下肚子，转移话题。

　　白刃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指指他坐着的箱子：“那你先起来。”

　　之后，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个军用罐头，一袋压缩饼干。

　　打开一个罐头递给苏羽：“还不知道要待几天，省着点吃。”
　　“……”苏羽盯着罐头盒子里那一坨疑似混合肉类的黏糊糊的东西，陷入凌乱。

　　白刃又打开一个，凑到鼻子前，“啧”了一声。
　　“好像不太新鲜了。”白刃把罐头盖子反过来，挑起一点汤汁尝了一口，囫囵咽下去，“吃起来还行。”

　　接着，又大咧咧地下手，捏起一块带有汤汁的肉开心地吃起来。
　　苏羽：“……”
　　他实在没忍住，做出一个小小的干呕动作。

　　白刃看向他，突然觉得嘴里的罐头不香了。
　　他看看罐子上的保质期，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似的，盒子差点怼到苏羽脸上：“你看啊，没过期，差一个月呢！”
　　就是口感肯定没有刚加工出来的好。

　　苏羽内心疯狂吐槽：那你也不能用手抓吧？
　　想想还是没说出来。

　　他弯腰整理了一下白刃铺在箱子上的衣服，重新坐上去，把罐头搁在箱子侧边的地上。
　　“我不吃了，也不是很饿。”

　　白刃捏着罐头看着他，肉类的香味让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
　　苏羽感觉地底的空气开始憋闷，用力吸吸鼻子，把头扭向一旁，避开香味来源。

　　白刃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用力吸溜了一口罐头里的肉汤，特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接着，他就发现苏羽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变得惨绿惨绿的。

　　白刃大声笑起来，相当开心。
　　别说是临近保质期，就算是过期食品，他小时候也照吃。
　　可伯爵家的公子就不一样了。

　　他飞快干掉一个罐头，又把苏羽的那个拿起来：“你真不吃吗？统帅大人？”
　　苏羽摇摇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能浪费。”白刃说着撕开了压缩饼干，整块递给苏羽，“你吃这个。”
　　苏羽的鼻翼翕动了一下，接过饼干，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他确实是饿了，但这饼干……
　　他从没吃过这东西，只在段连辰报上来的采购清单上见过。
　　居然这么难吃！

　　苏羽吃得很艰难，才啃掉一个小角，他就吃不动了。
　　走了一天本来就口渴，现在感觉口腔里的所有水分都被吸干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对正唏哩呼噜吃罐头的白刃开口：“有水么？”
　　白刃晃了晃手里的半盒罐头，弄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汤。”
　　苏羽：“……”

　　他把饼干塞回包装袋，封好口，费力地放进裤袋里。
　　“算了，我吃饱了。”

　　白刃依旧在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罐头盒子，突然凑到嘴边仰头喝掉，然后把罐头一扔，在裤子上用力擦手。
　　想象着盒子里面的油腻，苏羽只想本能捂住嘴巴，可惜他的手被拷着，做这个动作就会显得很夸张。

　　“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一盒罐头里的油脂能让人保持三天的体力。”白刃说。
　　苏羽动了动嘴角：“那你接下来六天不用吃东西了。”
　　白刃嘿嘿一笑：“那不行，架不住肚子饿啊！”

　　两个人都清楚，根本就不需要白刃解释，这种理论知识苏羽比他扎实得多。
　　只是理论而已。

　　白刃把空罐头盒子往墙角一丢，走到苏羽面前，拉起他的手腕。
　　苏羽有点意外，往回挣了一下，没挣开。
　　他突然意识到，这种只有他们两个的小空间里，如果白刃想要对他做点什么，几乎很难反抗。
　　别说这会儿他被绑着双手，就算没绑，白刃也能轻易制服他。

　　想到这里，白刃高大的身躯突然就对他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紧身白背心底下的肌肉轮廓让他窒息。
　　“干什么？”话一出口，他感觉自己的气息不太稳。

　　但白刃似乎完全没发觉他的异样，指腹上的薄茧不经意刷过他的手背，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摘下他镶着几十颗小巧晶石的环形手表，戴在自己手腕上，然后低头看时间。

　　苏羽悄悄舒了口气，脸有点发烫。
　　还好，还好周围的光线昏暗，看起来应该不明显。

　　而且白刃此刻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
　　他爬上铁梯，推开头顶的“门”，临登上地面前丢下一句：“我一个小时就回来。”

　　静谧的夜晚，密林深处传出鸟类夜啼，草丛里偶尔有小生物爬过，发出细碎的响。
　　白刃从裂开的地面上爬出来，在阴暗的树影下，浑身透着仿佛能吸纳进一切的漆黑，而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

　　他小心地合上入口，环视周围，山里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飞船在打着探照灯低空飞行。
　　军团没有放弃寻找，只不过，他们还在山的另一边。

　　白刃勾了勾嘴角，朝山脚下的海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