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28、028

　　穿越肆虐的风沙带，白刃连推带搡地把苏羽按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才刚坐稳，就觉得手腕上一凉，双手“嚓”地一声被锁在一起。
　　苏羽低头就看到一副相当原始的手铐，难以置信似的微微扬起下巴，转头看向白刃时，他正把手里的钥匙塞进裤袋。

　　苏羽缓缓把头转向侧舷窗外。
　　外面，宗启穹正带着一队士兵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在嘈杂的风声和引擎嗡鸣声中，粗犷的喊叫若隐若现地飘进飞船：“白刃，你跑不了，星球外部防御已经锁定你，别想离开伽利星！疯狗！放了统帅……”
　　当他看清楚苏羽面无表情的脸时，心头一颤，差点脚滑跌进沙坑里。
　　身后两名士兵连忙扶住他，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白刃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慌不忙按下按钮，S-380的舱门慢慢合拢，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面。
　　苏羽动了动手指，手铐发出一阵琐碎的响声，白刃拉下操纵杆，呲牙笑了一下：“顺手从警卫身上拿的，委屈一下咯，统帅大人。”

　　苏羽眨眨眼，望着越来越远的地面，脸色森冷的能冻死人：“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在病房里你问我，想不想知道谁要杀我。”
　　白刃抖着肩膀笑起来，飞船却并未因此产生任何多余的晃动。
　　“想知道？那你得先帮我彻底脱困才行，统帅大人！”
　　苏羽抿紧嘴唇，不吭声。

　　白刃心情很好地将操纵杆一拉到底，飞船全速冲破空中封锁线。
　　宗启穹说的没错，周围的防御卫星和巡回飞船统统瞄准了这架最新型的S-380，然而，没人敢第一个下达“清除”的命令——据说有位大人物也在飞船上。

　　S-380身后，几架飞船喷着蓝焰紧随而上，如同几支利箭插入浩瀚无边的宇宙。

　　-
　　元丽星是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目前仍处于蒙昧状态，星球表面被大量水域和原始植被覆盖，人类文明还没涉足这里。
　　S-380呼啸着从天空划下，猛烈的气浪劈开茂密绿植，火红尾焰点燃灌木，一簇簇黑烟翻滚着涌上天际。

　　这无疑是给牧龙军团的追兵们一个追捕的讯号。
　　其实就算没有浓烟，他们也能轻易通过飞船上的定位找过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白刃深深明白这一点。
　　所以，在飞船仓促地扎进灌木丛之后，白刃甚至来不及关闭引擎就跳到地面，又连拉带拽地把苏羽也弄了下来，拉着他的手铐转进树林，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苏羽没表现出任何不配合，一直跟着他。
　　身后，宗启穹和军团士兵们的飞船陆续降落，紧接着传来模糊的吆喝声。

　　白刃冷淡地笑了一下，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顺手撸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边走边嚼。
　　他甚至不考虑控制住苏羽，他笃定他不会故意暴露行踪。

　　眼前是千篇一律的树木，脚下是越来越深的草丛，被绑住双手的苏羽走起路来本来就不适应，这样长时间的不断行进，让他呼吸渐渐急促，有汗水顺着发丝间流淌下来，被太阳一照，柔亮银发反射出润泽的光。
　　白刃却完全看不出一点疲态，压根不像重伤初愈的人，他闷头大步向前走，还时不时灵活地带着苏羽绕开地上盘踞的树根和乱石。

　　他们从中午一直走到傍晚。

　　白刃的前进方向看似漫无目的，可苏羽渐渐发现，他的步伐很从容，走起路来丝毫没有进入陌生地方的谨慎和犹豫。
　　难道他来过这颗星球？

　　很快，他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苏羽自认为体能是合格的，可还是累的腿都快抬不起来，直到他们一口气翻过一座山，白刃终于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迎着傍晚的夕阳，他脸上薄薄的汗珠微微发亮的，经年累月打磨出来的戾气全部褪去，只剩下勃发的英气，让苏羽有些挪不开眼睛。

　　“累了？”白刃顺手摘掉苏羽发丝间的半片树叶。
　　苏羽本能躲了一下，瞥到他手里的叶子，才稍微松动表情摇了摇头。

　　白刃把那片叶子塞进嘴里用力嚼，朝来时的山坡上看了一眼，确认安全后，在一块大石头底下摸索几下，从土里拉起一根铁链。

　　地面上发出几声轻响，慢慢裂开几道口子，湿润的泥土顺着裂缝滑落地底。
　　白刃手臂肌肉绷紧，攥紧铁链用力一拉，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只能看到洞口处的一小截铁梯。

　　苏羽震惊地看向白刃，还没等说什么，就被他推了过去。
　　“下去。”白刃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

　　苏羽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从这里都能闻到洞里散发出混合着某种植物腐烂气味的泥土腥气，脏到他了。

　　看到他脸上明显的拒绝神情，白刃不耐烦地走到他跟前，一弯腰就单手把人扛在肩膀上，抓着铁梯利索地下到洞里，还顺手关上了头顶的“门”。

　　苏羽闷哼一声，肚子被他肩膀上的骨头硌得生疼，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个词：蛮牛。
　　这家伙真的有必要进行骨骼修复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苏羽被放到地上，又被推在墙边站稳，失去视觉又被束缚住双手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件死板的物品。
　　身后的粗糙触感让他意识到墙壁只是纯粹的土壤，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白刃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眼前一簇火光腾跃而起。
　　他汗津津的脸孔猛地被照亮，随即又稍稍暗淡，苏羽看到他手里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盒火柴，又用火柴照亮找到一个金属片弯成的烛台，上面插着半截惨白的蜡烛。
　　蜡烛被点燃，地底晃动的光线稳定下来。

　　苏羽下意识环视这个不大的空间。
　　看得出，这只是随便挖出来的一个地底洞穴，除了那个铁梯，里面只有一个木箱子靠在墙边，烛台正被放在箱子上，旁边还散落着几根蜡烛。

　　白刃搓着下巴看了苏羽一会儿，把箱子上的烛台放到地上，拉他过去坐。
　　苏羽没好气挣开他的手，不肯坐。

　　看他犯倔的样子，白刃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走路都打晃了，还逞强？”
　　苏羽抿紧嘴唇，斜眼瞥了那个箱子一眼。
　　白刃也看向那个落满泥土的箱子，顿悟。

　　他脱掉自己的外套，翻过来铺到箱子上，按着苏羽的肩膀强迫他坐下去。
　　“艹，都什么时候了，还臭讲究！”
　　白刃低声骂了句，抽身打量他一遍，忽然蹲下去，帮他去掸裤脚上的灰尘。
　　苏羽垂下眼睛，视线长久地落在他头顶。
　　直直竖起的头发看起来会很扎手。
　　-
　　宗启穹彻底失去了统帅大人的踪迹。

　　他们追踪到那架S-380，如临大敌地靠过去，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等取来探测装置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范围内除了一些丛林里的原始生物，就只有延绵无尽的山峰和山下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大海。

　　后续援军持续到来，他们找了整整一天，仍然找不到叛徒白刃和统帅大人的影子。
　　这种特殊重大事件，他不得不直接联络帝国军团总司令叶词。

　　宗启穹已经做好了挨批、甚至是远程降职的准备，想不到，叶词并没太多的责怪，更多的则是表示震惊。
　　他先是问明情况，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轻轻叹了口气。
　　“苏上将有没有什么暗示？”
　　“暗示？”

　　宗启穹愣了下，一下子就想起来苏羽最后那个不赞同的目光。
　　他终于想明白别扭感是怎么来的了。

　　“有有有！”他一叠声地答应，“统帅大人被挟持走的时候相当平静，似乎是不想让我们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叶词问。
　　“呃……”宗启穹结结巴巴的，不确定该不该在统帅大人的背后跟总司令说实话，搞得他好像在越级告状似的。

　　最后，他终于决定把事情说出来，让最高指挥官自己判断。

　　“自从抓到白刃后，统帅大人就有点不对劲，每个举动看起来都有目的，但最后结果都无意中帮白刃度过难关……”
　　他越说声音越低，但叶词听明白了。

　　这次，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对宗启穹下达命令。
　　“你们象征性地在元丽星上找一找，明天一早返航，不要对元丽星进行监视，苏上将被劫持的消息也要完全保密，另外，未来一段时间注意各个系统各个频段，看看有没有隐藏的情报。”
　　“啊？您是说？”宗启穹似有所悟，眼睛瞪得滚圆。
　　“苏上将不是胆小鬼，既然你能肯定白刃没有伤害他的举动，那他不可能一路上就那么乖乖任由白刃摆布，除非他想被抓走。”
　　“是，我明白了，总司令大人！”

　　宗启穹的喉头滚动一下，一滴汗水从刚硬的下颌骨上慢慢滑下去。
　　这就是统帅大人的应变能力吗？太可怕了……
　　果然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