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2、002

　　一瞬间的怔愣过后，苏羽退后一步，硬是把自己的嘴唇从白刃的齿缝间抢了出来。
　　哪怕真的因此受伤，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在所有手下面前丢这个脸。

　　……虽然好像已经丢完脸了。

　　有点意外的是，白刃没像苏羽想象中那样丧心病狂地撕破他的嘴唇，而是轻易就放过了他。

　　所有在场的军团士兵恨不得自己是瞎的。
　　他们脸上维持住愤慨的表情，手里的武器握得紧紧的，不敢流露出半点想笑的意思。
　　星临帝国牧龙军团铁律：千万不要招惹统帅大人！

　　苏羽垂在身边的右手攥成拳头又松开，突然一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白刃脸上。
　　响声相当清脆，可惜，这一巴掌非但没能打掉他脸上恶劣的笑容，反而让他更加嚣张：“嘿，好甜啊，统帅大人！”

　　苏羽握着权杖的左手关节泛白，殷红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白刃根本就是在耍他，他压根就没打算告诉自己高尤的下落。

　　他强做镇定地转过身，朝宗启穹摆了摆手，示意交给他处理，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讯问室，关上门，把白刃肆意狂妄的笑声彻底隔绝在里面。
　　之后，他立刻加快脚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回去。

　　卧室的房门几乎是被苏羽踹开的。
　　他把权杖往桌子上一放，冲进盥洗室。

　　对于有着严重洁癖的苏羽来说，今天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他用力揉搓自己的唇，直到它们有了微许的刺痛感才停下来，又认认真真彻彻底底洗了把脸。

　　似乎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番清洗中发泄出来，他用力喘着气，双手撑着精美的镶金线陶瓷台面，慢慢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颜色浅淡的唇被蹂丨躏得殷红一片，看起来过于醒目，额头前面的头发被打湿了几缕，软软地垂着，晶亮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挂在下颌上，摇摇欲坠。
　　苏羽晃了一下头，那颗水珠就“啪嗒”一下落在盥洗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愣愣地看着镜中稍微显得有点狼狈的自己，陷入沉思。
　　过了很久，又垂下头，盯着自己微微泛红的右手掌心。

　　刚刚打得太用力，到现在手还有点疼。
　　可是，为什么没用拳头狠揍他一顿，而是给了他一巴掌呢？

　　正在他思绪纷乱的时候，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
　　接通之后，对方的半身影像出现在他面前。
　　苏羽稍微欠了欠身体，跟对面的中年人打了个招呼：“父亲。”

　　那正是他的父亲，星临帝国的凌云伯爵苏毅凌。

　　凌云伯爵在儿子面前再也维持不住贵族风范，神情看起来十分焦虑：“苏羽，听说你没抓住高尤？”
　　“抱歉，父亲，他太狡猾了。”苏羽的声音很低，在这件事上，他有股强烈的挫败感。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场追捕，但反叛军先锋官白刃突然带领一队小型战斗飞船，抱着敢死队的精神冲出来向牧龙号发动攻击，让帝国军临时乱了阵脚，这才让高尤的主舰跑了。
　　苏羽从来都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一个人，他补充：“我会很快抓到他的。”

　　凌云伯爵点点头，他相信他的长子有这个能力，但眼下的处境让他不得不又叮嘱一句：“抓住高尤才能证明我们家族的清白，苏羽，你懂的！”
　　“我懂的，父亲。”苏羽柔和的声音里充满力量。

　　通讯结束后，苏羽用拇指抵住眉心揉了两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近，帝国政权中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凌云侯爵也被卷进漩涡里。
　　弟弟苏若半个月前被软禁在皇宫的偏殿，说是有人告他跟反叛军首领高尤勾结。
　　虽然皇帝没有明着表示这件事跟苏若背后的整个家族有关，但如果找不到苏若清白的证据的话，那或许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苏若都还没从军校毕业，根本不算什么威胁，很明显，暗地里使阴招的人就是冲着他们家族来的。
　　父亲怀疑，那个人是早年间就有过节的嘉音伯爵。
　　这也是苏羽超越权限边界，冒着被其他人质疑的风险拼命追击反叛军的原因之一，他必须亲自证明，苏若跟高尤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被白刃这么一搅合，功亏一篑。

　　一想到白刃这个人，苏羽眼皮狂跳几下，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总是往脑子里钻。
　　明明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恶心他，但苏羽还是郁闷得要命，同时反省自己不该因为急于知道高尤的下落而乱了分寸，居然中了他这种小伎俩。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问出高尤的下落，也不知道宗启穹找没找到让他开口的办法。
　　至于刚才……

　　被狗咬了，被狗咬了，被狗咬了……

　　完成自我催眠后，他稳了稳心神，对着穿衣镜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一点破绽之后，才提起权杖，拉开房门走向讯问室。
　　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抱着这样的预料，苏羽推开铁门，发现白刃已经被从铁链上解下来，被转移到用来观察犯人药物反应的密闭钢化玻璃罩里，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头。

　　宗启穹靠着椅背，双脚悠闲地搭在桌子上，一脸轻松地看着玻璃罩里面的白刃，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苏羽走到他身边，问：“用药了？”

　　听到统帅的声音，宗启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做了个“您请坐”的手势。
　　“NJ-151。”报出药剂名称后，宗启穹停顿了一下，表情愤愤地，“要不说这家伙是头蛮牛呢，一针下去什么用都没有，刚刚加大了剂量，呵，什么怪物！”

　　NJ-151，帝国最新研制出来的神经入侵剂，能在短时间内让人浑身每一根神经都产生剧痛和麻痒，如果不注射缓解药剂的话，那么痛苦将持续至少一小时。
　　审讯专用。
　　给俘虏注射任何管制性药剂都是合法的，不算虐待，因为有资格被这样对待的俘虏，他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俘虏。

　　通常，被注射了NJ-151的囚犯无一例外会发出痛苦的嘶吼，可这会儿，偌大的讯问室里静悄悄的，无事发生。
　　苏羽平静地看向玻璃罩里面的人。

　　白刃的双手被镣铐分别固定在玻璃罩两侧的金属格栅上，整个人被强行拉成十字，他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头也低低地垂着，让人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只有冷汗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浸透了他的无袖背心。

　　他很痛苦。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得到，那股夹带着痛苦的恨意几乎要穿透玻璃罩向他们扑过来，但他却一声痛哼也不肯发出，像是已经死去了。

　　或许是受到了苏羽的声音刺激，隔了十几秒，白刃把头稍稍抬起一点，努力抑制住剧痛的神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嘴角勾勒出一个轻松的笑。
　　在苏羽的角度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白刃回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原本干燥开裂的唇上出现一片鲜亮的濡湿，而他的双眼却死死盯住苏羽，意味深长得像是在提醒所有人一小时前所发生的一切。

　　苏羽下垂的右手抓紧了权杖，拇指用力摩挲着权杖顶端的装饰物。
　　那是一条盘旋而上的龙图腾，龙头的形状对于权杖整体来说很尖锐，现在，苏羽恨不得打开玻璃罩，用权杖捅死他。

　　“据我所知，”苏羽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高尤对你也不是很信任，有必要为了保护他，吃这些苦？”
　　白刃笑得肩膀疯狂颤抖，又或者是通过这个动作释放体内的疼痛。
　　“谁说……谁说我是为了保护他？”

　　面对苏羽微有诧异的目光，白刃笑得更疯了，那带有侵略性的眼神像是钩子一样在苏羽心里挠来挠去。
　　这让他的脑子运转艰难，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的话有什么问题。
　　不保护高尤，那是为什么？

　　白刃带着血丝的眼睛在苏羽身上来回逡巡，最后落在他比以往颜色要深一些的唇瓣上，喉结悄然滚动一下，连强撑出来的笑容都僵了僵。
　　不等苏羽发问，白刃先开口了。
　　“老子最恨自以为是的贵族了！”白刃转动眼珠，在目光接触到宗启穹的一瞬间变得异常厌恶，狠狠地朝前方玻璃罩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你他妈的……”贵族后裔宗启穹跳脚想要冲上前，被苏羽用握着权杖的手拦住了。
　　“他在激怒你。”
　　在苏羽的提醒下，宗启穹停住动作，指着白刃隔空叫嚣：“等着！”

　　白刃冷笑，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在苏羽的困惑目光中，意味深长地跟他对视。
　　只是，他时不时轻微抽动一下的身体表明，药劲儿还没过，他还在强忍浑身浸入骨髓的疼痛。

　　苏羽向前走了几步，惋惜地摇摇头。
　　“白刃，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不希望看着你走到这一步。”他用权杖上的龙头敲了敲玻璃罩，“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保护高尤，我只要他的下一个落脚点。”

　　白刃沉默几秒，“呵呵呵”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想知道？那就表现出点诚意啊，统帅大人。”他用犬齿轻轻刮了几下下唇侧边的小巧唇环，“来，再亲一下，这次表现好点，说不定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