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1、001

　　星临历391年，星临帝国边境，云宿荒野。
　　一缕缕浓烟从地面升腾而起，星辉在朦胧间时隐时现，就连平时亮白的月光看起来都十分暗淡。
　　遍布棱石和枯草的荒野上，到处都是飞船残骸，伴随着爆炸声不时闪耀出点点火光，稍纵即逝地照亮一小块黑暗。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帝国军团死死咬在反叛军的星舰后面，花了三小时，终于等到他们进入这一带无人区。

　　一场互有伤亡的激战，结果不负所望，帝国军团大获全胜，军团士兵们正在收拾残局。
　　数不清的小型飞船在这片荒野上空来回穿梭，带回俘虏，或清理战场，在这样的夜晚里，静静悬浮在半空的巨大银色星舰显示出绝对的震慑力，那是星临帝国三代星舰中的佼佼者——牧龙号。

　　一架S-380型战斗飞船减速滑进牧龙号专用通道，停在指定的停留舱里。
　　舱门打开，悬梯降下，帝国最年轻的牧龙军团统帅苏羽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士兵们，严肃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

　　他一边步伐稳健地走下悬梯，一边整理着被压出褶皱的军装，最后摘下沾染了少许灰尘的手套，抛给正迎上来的副统帅宗启穹。

　　宗启穹熟练地接下手套，看出来苏羽的心情好像不是很愉快，赶紧跟报告喜讯。
　　“统帅大人，在一架破损的飞船里找到了那个叛徒，已经带去讯问室了！”

　　别看苏羽年轻，可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帝国四大军团之一的统帅，是临近中年才熬到副统帅高位的宗启穹只能仰望的存在。

　　苏羽刚刚走下最后一级悬梯，锃亮的军靴踩在地面上，闻言微微挑起眼梢看了宗启穹一眼，脚步却没停。
　　他随意地问：“死的活的？”
　　宗启穹紧紧跟在他身后：“活的！”
　　苏羽沉默几秒：“受伤了吗？”
　　“那货简直是头蛮牛，抓他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按不住，还能受伤？”宗启穹冷笑两声，“不过，抓到之后没少让他吃苦头！”
　　苏羽脚步顿了一下，偏头扫了宗启穹一眼，又冷漠地转回头，不紧不慢地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

　　通道的尽头是讯问室。
　　略微晦暗的光线下，十几名军团士兵手持武器指着讯问室正中央的俘虏，目光中满是戒备。

　　房间里唯一的一束强光汇聚到囚犯身上，晃得他眯起眼，唇角镶着的一颗精致唇环反射出亮眼的光。
　　他的双手被镣铐反绑在身后，又被一根细铁链连在地板下方的凹槽里，这让他不得不耸起肩膀，身体轻微后仰。

　　明明是为了加重囚犯的屈辱感而故意搞出来的别扭姿势，但囚犯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昂着下巴，用半眯的眼睛来回巡视面前的几名士兵。
　　表面上看完全没拿这大场面当回事似的，但那目光中分明隐藏着几分轻蔑。

　　讯问室的铁门被推开，苏羽走进来。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视线越过几名严阵以待的军团士兵，匆匆看了一眼。

　　没想到，从军校毕业三年后的今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跟白刃见面。

　　这个人……
　　好像比在军校时更结实了，被扒去作战服的上半身只穿着一条无袖紧身背心，清晰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地印在白背心上。
　　他脸上的棱角被长年的战争生活磨砺得更为分明，也许是眉骨上的伤口太过骇人的关系，本来就凌厉的长相看起来比以前更有侵略性，稍稍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窒息似的。

　　苏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人，同时倒提着象征统帅崇高地位的权杖向他走过去。
　　最近的两名士兵自动为他让开路，军装笔挺的苏羽完完全全出现在叛徒白刃面前。

　　空气凝滞了几秒，“哗啦啦”几声锁链晃动声响起，白刃警觉地挣动几下，却在镣铐的桎梏下无法完全挺直身体。
　　于是他挺直了脖子，让自己能跟面前一脸冷淡的军团统帅保持平视，眼底的轻蔑也完全收起来了。

　　苏羽的目光慢慢上移，盯住他眉骨上一大片狰狞伤口，那里已经稍微开始结痂，但流下来的鲜血糊了小半张脸。
　　脸上这样，身上还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从白背心上的黑印子就看得出来，他确实没少吃苦头，宗启穹说的还挺含蓄的。

　　白刃也上下打量起苏羽，目光由初时的少许惊讶变得愈发肆无忌惮，这让苏羽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就看到白刃忽然一笑，歪着脑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统帅大人，链子，放长点？”
　　苏羽扬了扬好看的眉毛，这个开场白倒是他没想到的。

　　“这样我站不直！”白刃的语气像是在好心提醒苏羽一件重要的事。

　　苏羽偏头扫了眼铁链的长度，明显短了一截，知道这是宗启穹他们故意在整他，这些军团士兵下起黑手来从来都不会客气。
　　根据《星临帝国军事管理法案》，无论程度如何，虐待俘虏都要受到处罚，曾经同为星临帝国中层军官的白刃当然也知悉这一点。
　　但苏羽不太明白，以传闻中白刃的冷硬性格，怎么会用这种带着点委屈的口吻跟自己告状。
　　瞥了眼一旁身体忽然紧绷起来的宗启穹，他回过头，冷冷地对白刃说：“你可以跪着。”
　　白刃一愣，随即笑起来：“很护犊子啊，统帅大人？”

　　苏羽平静地走到他面前：“我不想浪费时间，告诉我你们首领的去向。”
　　白刃用力吸了口逐渐靠近的好闻味道，状态突然散漫下来：“不知道。”

　　一丝凌厉从苏羽的眼底闪过，他微微抿了下唇，用权杖顶端的装饰物托住白刃懒洋洋歪到一侧的下巴，强迫他直面自己。
　　“别打哑谜，你是反叛军的高层，不可能不知道接下来的计划。”

　　白刃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羽。
　　他跟他一起站在浅黄的光柱下，柔顺的银色头发被镀上一层淡金，脸部平滑的线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和以前一样。
　　几年的岁月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烙印，仿佛从进入军校第一天开始，他就没变过。

　　不，他更冷漠了。
　　如果说以前的苏羽是高贵身份带来的冷，现在的苏羽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的冷。

　　白刃的目光在苏羽身上打了个转，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想知道？”

　　没人回答他。

　　周围的人士兵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能感觉到，他们的统帅生气了。
　　囚犯的语气太过于轻佻，笑容也太过于挑衅，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这个人不是帝国的重要通缉犯，那他们的元帅会当场下令处死他。

　　苏羽皱眉盯着白刃的眼睛，目光中隐含着怒气，白刃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只是脸上挑衅的味道变得更浓了。

　　就在苏羽想把这里交给宗启穹，放任宗启穹用“他们的办法”去处理时，白刃突然开口了。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金钱？赦免？”

　　苏羽沉默几秒，撤下权杖，无声出了一口气：“能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噗！”一个短促的笑音后，白刃震动着胸腔大笑起来，“骗骗我都不肯吗？”
　　苏羽抿起嘴唇。

　　好不容易笑够了，白刃拉直背后的铁链让身体重新绷紧，力气很大，这次他的身体甚至微微前倾。
　　“也还不错！”他朝苏羽扬了扬下巴，“好吧，你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统帅大人！”苏羽的脚步才刚刚挪动，宗启穹就立刻出声制止，他很担心，毕竟通缉犯白刃恶名在外，而且他的彪悍他们这次都见识过了。
　　苏羽脚步顿住，侧头看了宗启穹一眼，又看向白刃，见他的目光正从宗启穹身上移到自己的脸上。
　　两个人视线一碰，白刃眯了眯眼，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半是挑衅半是嘲弄的笑容。

　　当初还在军校时，苏羽和白刃几乎分不出高下，但各科目都有长有短，白刃的确更擅长体能和格斗，但苏羽认为自己没理由怕这样一个被捆住的俘虏。

　　苏羽站到白刃面前足够近的地方，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说。”他命令。
　　“再近点。”白刃哑着嗓子，反而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像是在故意找茬。

　　苏羽的嘴角压得平直，显然是在强忍着某种情绪。
　　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个人的身体就几乎贴在一起，他身体微微前倾，把耳朵凑在白刃嘴边。

　　白刃发出一声轻笑，浑厚的气息就那么直直地喷到苏羽的耳朵里，烫得他耳根发热。
　　反叛军首领高尤的下落对他来说太重要，所以他忍着没动，想要等到白刃的答案。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股奔涌的热气。

　　居然……白刃居然朝他耳朵里用力吹了一口气！

　　苏羽的心脏狠狠一紧，下意识震惊地扭头看向白刃，却猛地被他压住了唇。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蛮横地冲进他的鼻子，他的下唇被对方的犬齿精准叼住，微微有些发疼，好像稍微一动就会被这个疯子扯掉似的。
　　而对方有些粗糙的上唇正盖住他的上唇，四目相对时，眼前漆黑如同夜空的眸子里映着一双慌乱的眼睛。
　　那是他的眼睛。

　　苏羽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才在周围的惊呼声中回过神。

　　他被一个囚犯强吻了。
　　那个囚犯，名字叫白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