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12、012

　　通讯结束后，苏羽在盥洗室里站了一会儿，直到他察觉对面镜子里的人表情沉重得像是打了败仗。
　　打开水龙头洗手，走出盥洗室。

　　诺亚还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眼神有点微妙。
　　“去这么久？很重要的事？”
　　“没什么。”

　　如果纪衡公爵确定军团内部没问题，那就是牧龙号上本身的问题。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白刃，真是有点可惜的，你怎么抓到他的？”
　　“自作自受。”

　　如果牧龙号的系统有问题，那还比较容易查出来，可如果是出了内奸，那就麻烦了。

　　“也是，军团花大价钱培养他，可不是让他做叛徒的，以叶词总司令的性格，这笔账不得跟他好好讨回来？哎？喝咖啡啊，凉了，我给你续点新的？”
　　“……不用了，我突然有点事，抱歉，诺亚。”

　　苏羽说着站起来，在诺亚的诧异目光中走进房间一侧装饰华丽的电梯。
　　“哎？怎么说走就走了？”
　　“再拿点咖啡豆啊？我都准备好了！”
　　“等会儿啊！我送你出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把诺亚的聒噪隔绝在外面。
　　苏羽轻轻呼出一口气，背轻靠在电梯箱壁上，垂下眼睛。

　　十几秒后，他走出电梯，穿过安静的咖啡馆大堂，在通讯器里找出了宗启穹。
　　“宗中将，牧龙号的系统检查得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

　　宗启穹的声音有点沙哑，一看就是没太休息好，他从纪衡公爵提出这件事，就开始奉命跟人加班检查飞船的各种记录仪和检测仪。
　　“统帅大人，刚想跟您报告呢，牧龙号检查完毕，没发现任何问题……我能问问吗，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苏羽没告诉他有关“入侵”的猜测，在这件事上他不信任任何人，他只需要答案。
　　“没什么，例行检查，没问题就好。”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牧龙号上出现了内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白刃是不是应该知道点什么？

　　苏羽猛然惊觉，白刃在牧龙号上被关押时还能那么有恃无恐，各种嚣张挑衅的举止……是不是因为有这个内奸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大奥丘陵一趟，重新审问白刃！

　　军团士兵们休次假不容易，苏羽不想再找其他人，就一个人去了大奥丘陵。
　　进入大奥丘陵范围后，立刻收到了地面指挥中心确认身份的信息，他一亮明身份，那边就没了动静。

　　在苏羽降落到布满黄沙的停机坪时，“希望之城”的负责人唐琛已经恭候在那里。
　　苏羽跳下驾驶舱，感觉今天的风沙没上次那么大，心底建设起来的防线放松了不少。

　　唐琛这次明显是做足了功课，捧过来一个防沙尘的帽子。
　　“统帅大人，欢迎您的再次莅临，我特意为您准备了防沙帽！”

　　苏羽瞥了那顶造型怪异的帽子一眼，嘴角轻微抽搐一下：“不用了。”
　　唐琛再次受到打击，但他毫不气馁。
　　这个星系就没有他唐琛拍不下来的马屁！

　　他把帽子塞给手下，跑到苏羽前面亲自帮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苏羽明显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举动似的，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唐琛：？

　　位高权重的大贵族不是都不喜欢坐副驾驶位置的吗？那不是跟班才会坐的位置吗？
　　他对外头盛传的“牧龙军团统帅性格孤僻怪异”的说法又有了新的认知。

　　机智的唐琛只愣了一瞬间，就关上车门，绕到车前面，开车。

　　他注意到苏羽的脸色不太好，就小心地问：“统帅大人，您相隔一天又来大奥丘陵……”
　　“白刃怎么了？”苏羽打断他的客套。

　　“呃？您听说了？”唐琛把车速放慢了点，“那家伙一到这里就到处惹事……”
　　“你们不是应该看得很紧吗？怎么能让他有机会到处惹事？”

　　唐琛哽了一下。
　　“呃，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寻衅滋事，您，您能理解的吧？他那种人……”
　　“他不睡觉吗？”
　　“啊？”
　　“他睡觉的时候也在找别人麻烦？”
　　“……呃，我就是打个比方……”

　　苏羽的眼神缓缓挪到他的脸上，又缓缓挪开：“我们作为军官，说话做事都要严谨，唐上校。”
　　“是，是是，受教了，统帅大人！”

　　唐琛额头有点冒汗，突然就想起这位统帅大人第一天到大奥丘陵时对他的警告。
　　【唐上校，白刃在抓捕高尤的计划里是最重要的一环，我希望你暂时摒弃成见，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枝节。】
　　嘶——
　　难道军团高层对白刃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处置办法？
　　因为这个警告，他都没敢对白刃做得太过分，只不过就是去狠狠嘲笑侮辱了他一顿，还被那个野蛮的家伙吐了一脸口水。

　　飞沙不断击打在车窗上，发出琐碎的响声，让人心烦。
　　苏羽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希望之城，说：“我知道这未必符合总理府的规定，但我要见白刃，我单独有话问他，能不能给我们一间屋子。”
　　“没问题！”唐琛当然愿意为统帅大人破例。
　　他立刻联络手下，让他们把白刃带到审讯室里，接着就被苏羽的全程的低气压震慑得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牧龙军团有内奸这件事就像是一片挥之不散的乌云压在苏羽心头，军团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依次从他脑海里划过，他不愿意去想象，那些可爱士兵们中间的某一个，会是背叛者。

　　背叛者。
　　苏羽想到了白刃。
　　反叛军就是这么个狡猾到令帝国忌惮的存在，他们总是能准确地找到某人的弱点，并轻而易举地策反他们。

　　苏羽的心更沉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白刃是怎么受到的蛊惑，他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变得疯疯癫癫的家伙。
　　直到他在唐琛的引领下去到审讯室，在路过的走廊上看到白刃正在殴打一名警卫，仅有的那点儿同情全都长翅膀飞了。

　　被镣铐反绑着双手的白刃，正在，殴打，一名警卫！
　　别说是唐琛，就连苏羽都看傻了。

　　白刃凭着一股莽劲儿半蹲半跪在地上，两个人都拽不开，他红着眼睛，像一头发疯的蛮牛，用额头一下一下撞击躺在地上那名警卫的额头，两个人的额头上全是血，分不清到底属于谁。
　　白刃眼底的嗜血光芒是苏羽从没见过的，就连被关在牧龙号随时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眼底的更多是戏谑嘲弄和坦然赴死，而不是现在的疯狂。

　　“白刃！住手！”

　　听到苏羽的声音，白刃身体僵了一下，扭头看过来。
　　他看到了苏羽极度愤怒的脸。

　　苏羽快步走过去，薅住他被扯烂的衣领，两名警卫合力都拽不动的高大身躯就那么被他轻飘飘地拉了起来。

　　苏羽的声音由于隐忍愤怒而带着点颤音：“你不想好了是吗？你就这样了？”

　　白刃直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勾了勾嘴角，从额头上滑下来的鲜血就顺着他面部表情的改变滑进他嘴里，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他扭头把血用力吐到地上，吊儿郎当地问：“嘿，我哪样了，苏上将？”

　　苏羽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他劈手夺过一名警卫手里的警棍，把人一把扯进旁边的屋子里，“砰”的一下关上房门。

　　傻在原地的唐琛被关门声猛地惊醒，整个人都跳了一下。
　　见两名警卫已经把受伤的那个从地上扶起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指挥他们把人送去医疗所。
　　唐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两分钟，他觉得统帅大人可能想就地解决，不打算绕路去审讯室了，于是叹着气走到走廊尽头，等他出来。

　　那是一间杂物间，里面有几排放着杂物的金属架子，还有一些被淘汰下来的小型工具。
　　苏羽把白刃拖进去后，用力把人扔到墙上，提着警棍凶巴巴看着他。

　　他的睫毛很长，银灰色的眼眸显得有点冰冷，但不透露出情绪的时候就会显得莫名温顺。
　　这会儿，那样一双特别的眼睛泛起罕见的凶光，让白刃觉得他很像只亮出爪子的猫。
　　他身体里的某些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么着，苏上将，二人世界啊？”
　　说完，他还露出了那个让苏羽做噩梦的恶劣笑容，试图提醒他，上次他们单独相处时发生过的事。

　　苏羽顿时黑了脸。

　　他快步上前，用手掌压住白刃的锁骨和咽喉中间的位置，把人固定在他身后的货架上。
　　另一只手提着的警棍随即就高高扬了起来。
　　然而，当看到他脸颊上的新鲜血液缓缓滑过陈旧的扭曲疤痕时，终究还是没能砸下去。

　　甚至，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的一刹那，苏羽的目光还下意识游移了几秒，忽然就落在他那颗小巧精致的唇环上。
　　《唇环养护方法》
　　那颗看似银质的唇环表面光亮如新，跟皮肤接触的地方也很干净，看来他学习的不错。

　　苏羽马上结束奇怪的分神，重新让自己恢复愤怒的表情。
　　“你们是不是在牧龙号上安插了内奸？”他直截了当地问。
　　“啊？”白刃张了张嘴。

　　苏羽看他的惊讶不像是伪装的，他不认为白刃是个擅长伪装的人。
　　难道他不知道？
　　苏羽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是反叛军的高层，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
　　再说……他可能早就变了。

　　“别跟我装，高尤为什么能知道牧龙号的每个动向？你们安插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联络？”
　　白刃愣了半天，嗤笑：“我说没这么一个人，你肯定不信。”
　　苏羽抿住嘴唇，用冰冷的目光表明态度。
　　白刃的笑容变得阴恻恻的：“哦，看出来了，确实是不信，那可怎么办呢？我编一个出来给你？嗯，就是你们那个什么……宗，宗什么来着，你的副统帅，其实他就是我们的人！”

　　苏羽握住警棍的手紧了紧，猛地一棍子抽在他肩膀上，抽的他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互不相让的一番瞪视之后，白刃咬着牙问：“苏羽，如果你有怀疑的话，就不敢从自己那边找原因？”

　　自己这边？
　　苏羽稍微恍惚了一下，卡住白刃的手无意识松了松。
　　无数个场景化成丝线钻进他的脑海，由于来得太快全都搅成了一团，怎么都扯不开。

　　白刃抓住这个短暂的时机，忽然猛一转身，反把他逼得后退两步。
　　虽然他的双手被反绑着，可健硕的身躯就像是一堵墙，肩膀按着肩膀，以绝对强悍的力量把人压制在墙角。

　　捕捉到那双灰色眼眸在怔愣过后有一瞬间的慌乱闪过，白刃恶劣地笑起来。
　　“苏上将，怎么不反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