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火［星际］》扶摇青空

10、010

　　听到苏羽问起私事，唐琛的背弯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跟白刃共事的经历简直是我的毕生耻辱！
　　为了撇清自己，他干脆把话挑明：“统帅大人，我当时就提出白刃不配做高级军官，可就是没人重视！可笑！平民出身的渣滓，还妄图爬到军团高层？现在他可算是原形毕露了，平民就是平民，论见识，论素养，怎么跟我们贵族出身的军官相提并论？”

　　苏羽勾了一下嘴角，随即笑意就像潮水一样褪去。
　　“是吗？唐上校出身于哪个贵族家庭？”

　　“我……我祖父是葛桂男爵唐胜修。”自以为忠心耿耿的一番话并没得到统帅大人的褒奖，这让唐琛心里“咯噔”一下，说话都有些结巴。
　　男爵已经是最低等的一个爵位了，在平民面前高高在上的，在其他贵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苏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用权杖敲了掌心两下，没再提他的祖父，甚至连敷衍客套都没有。
　　“唐上校，白刃在抓捕高尤的计划里是最重要的一环，我希望你暂时摒弃成见，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枝节。”

　　“……是，当然！”唐琛有点后背冒汗。

　　这是他第一次跟苏羽打交道。
　　一直都听人说牧龙军团的统帅很傲很冷，不讲情面。
　　他年轻又有实力，尤其是在首次出征便一举全歼其他星系入侵者后，就成了人人称颂的存在。
　　重要的是，他是凌云伯爵的长子，根据世袭原则，伯爵的位子早晚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这在军团里是相当高贵的出身。

　　他想到自己那个正在读军校的儿子，他只能算是军校里普普通通的一员，毕业以后会进入军团，继续跟自己一样，走普普通通的从军路。

　　唐琛不敢反驳苏羽的话，只能乖乖答应，然后依旧谦卑地送统帅大人离开破破烂烂的临时建筑，再用车把他送回停机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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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奥丘陵回到首府后，苏羽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总担心计划出现意外，这样矛盾的心情在他身上很少见。
　　他整理好心情，带上两名亲信，一起前往白刃位于贫民窟的家。

　　白刃从军校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直接进入军团中层，每个月都有几万帝国币的薪水，就算在整个帝国来说，这个收入都算是相当不错，而且军衔每升一级，得到的薪水就更多。
　　但他仍然选择住在贫民窟里——虽然这个家他不经常回来，通常都是在军团的临时宿舍里将就。

　　以上都是在对白刃的调查当中了解到的具体情况。

　　锃亮的皮靴踩过污水横流的街道，在狭窄的巷子里留下清脆的回音，斑驳的墙砖底部散发出阵阵腐朽气味，在一道道或敬畏或敌视的目光中，苏羽他们按照事先查询好的地址找到白刃的住所。

　　眼前是一扇窄小的门，看样子，身材高大的白刃要低下头才能进得去。
　　门上象征性地挂着样式简单的锁，上面布满铁锈和污垢，还落了不少灰尘。

　　这就是白刃的家。

　　段连辰是牧龙军团的军备长，他和同行的军团第十编队队长苍夷都是苏羽最信任的亲信。

　　在苏羽的眼神示意下，段连辰一把扯断门锁，进门之后先是巡视一圈，挥手驱散腾起来的烟尘，然后怪异地看向苏羽。
　　段连辰：“咳咳咳，统帅大人，要不您在外面等着，我们两个自己找？”
　　苍夷：“就是就是！”

　　苏羽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两个人立刻闭嘴。

　　进门一看，终于知道两名亲信脸上的奇怪表情究竟是为什么了。
　　他握拳抵在鼻子下方，像是在防止烟尘被吸入鼻腔，其实是借以掩饰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甚至开始后悔带其他人来这里。

　　白刃这个……疯子！

　　墙上密密麻麻都是裁剪过的简报，一层叠着一层，很有些久远年代的沉积感，仔细看，每一条简报都跟苏羽有关。
　　从他带领牧龙军团第一次出征击溃入侵者，到后来多次授勋，还有那些日常中与他相关或不相关的新闻，哪怕只有一个名字出现，也被剪下来，仔细贴在墙上。

　　在这些简报中间还夹杂着几张照片，全都是他上半身的近景。
　　除了一张明显是从军团网络专线里下载打印出来的证件照外，其他大部分都是从报纸或杂志上特意挑选出来的。
　　只有墙面正中间的一张最特殊。

　　那上面的苏羽十分年轻，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正有几滴汗水从他亮银色的鬓发间渗出来。
　　纯净，阳光，朝气蓬勃。

　　苏羽依稀记得那装束，是他进入军校第一年，军校社团组织的第一场球赛，他作为红方阵营的队长上场。
　　重点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张照片。

　　脸莫名地发热，就连脖颈都要跟着烧起来，还好屋子里只有一扇被木板遮住了大部分的小窗户，背对着光，另外两个人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冷起一张脸，竖起一根手指朝墙的方向随意晃动几下：“撕下来，烧掉。”

　　段连辰和苍夷立刻冲到墙边，把那些让他们的统帅大人尴尬至死的东西尽数从墙上扯下来。

　　一张张粘得板板正正的简报被暴力撕扯扔到地上，渐渐露出背后灰白的墙，墙皮不时随着纸张一起脱落，像是十几年没粉刷过。
　　一股接一股的灰尘从严重粉尘化的墙面上激起，屋子里顿时变得乌烟瘴气。

　　意识到大事不妙，苏羽第一时间跑出屋子，可还是慢了一步，深色军服上落了不少灰尘。

　　他摘下绣着海浪暗纹的银白色丝质手套，皱起眉，用手套一下下掸掉肩章上的灰尘。
　　见到灰头土脸的苍夷正把乱七八糟的废纸从屋子里抱出来扔在空地上，干脆后退两步，离远了点。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居民围观，他们认出不速之客穿的是军服，都不太敢靠前，只远远地看着，时不时相互耳语几句。

　　苏羽环视一圈，目光淡淡扫过脏兮兮的贫民窟和周围衣服破旧的人们，始终没表露出任何情绪。

　　段连辰点着火，那些干燥发脆的纸张立刻腾起熊熊烈焰，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在高温灼烧下发黑卷曲，最后成为灰烬混在一起。
　　苏羽看到火堆里自己的那张照片，年轻朝气的脸渐渐融化变形，到最后，彻底被火舌吞噬。

　　他顺手把沾着灰尘的手套扔进火堆。

　　“你们为什么要烧白刃哥哥的东西？”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苏羽回过头，看到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盯着火堆里即将被烧尽的银色丝质手套，掩饰不住的心疼。

　　小女孩瘦瘦的，皮肤略微有些苍白，一头微微卷曲的暗金色长发被扎成双马尾垂在肩膀上，洗到发白的小裙子上摞着两处补丁，被设计成巧妙的图案。
　　看得出，这是个很贫困，但却很受家人宠爱的女孩子。

　　“哥哥？”苏羽愣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白刃还有妹妹。
　　小女孩麻木地指了一下后面的房子：“那是我的家，我们跟白刃哥哥一直是邻居。”
　　“原来是这样。”苏羽勾起嘴角，他喜欢长相干净的漂亮小孩。

　　他蹲下，平视她清澈的眼睛，随便在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贵族当中流行的一种叫做“幸运金币”的奢侈品，因为“幸运”的加成，其售价远远大于金币本身价值。
　　他把硬币递到小女孩面前，没开口说话，目光却是前所未见的柔和。
　　“送给你。”

　　小女孩看了眼金币，又看向渐熄的火堆，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和委屈。
　　“我不要肮脏的东西！”她带上了哭腔，“你们弄坏了白刃哥哥的东西，等他回来，一定会打掉你们的牙齿的！”

　　段连辰和苍夷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对白刃表现出嘲讽。

　　叛徒，是军人的大忌，况且这个叛徒在刚被擒获的时候还当众羞辱了他们的统帅大人！
　　这事没完！

　　“白刃回不来了！”段连辰凶巴巴地说。
　　小女孩愣了一下，抽了抽鼻子，两颗泪珠在眼眶里晃荡几下，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们胡说，白刃哥哥说过会回来的！白刃哥哥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贵族，真是坏透了！”
　　说完，她咧开嘴巴大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串成珠子。
　　“我不是贵族，但就算我不是贵族我也要说，他死定了。”平民出身的苍夷也是愤愤不平的样子。

　　苏羽微微皱起眉头，回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感受到威胁的两个人立刻闭上嘴，习惯性地低头搓衣角。

　　苏羽刚想安慰小女孩，她就转身跑开，回到家里，“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房门。
　　苏羽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幸运金币揣回口袋里。

　　看白刃的家里烟尘彻底散了，他才缓步往屋子里走去，在经过段连辰和苍夷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谁说白刃回不来了？”

　　两名亲信愣了一下，随即睁大眼睛，不约而同吞咽了一口口水。
　　什么意思啊？
　　白刃犯的可是叛国罪，都够死十回的了，统帅大人为什么说这种话？
　　不是早晚都要死吗？他被发配大奥丘陵难道不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乱吓唬小孩子，牧龙军团的人真是出息了！”

　　段连辰和苍夷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原来是这样”的表情：“下次不敢了，统帅大人！”

　　苏羽冷漠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撇开，径直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