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王孙路》柳凉生

32、闭关

　　燕京城外的山丘上浮动着一层浓厚的雾气。漆黑的夜幕下，整齐地站着十几个雪白衣衫的武士，显得格外触目。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年纪约摸在三十上下，眉目英挺，面容硬朗，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一身倜傥的白衣更觉风采奕奕。

　　突然，山林间发出“沙沙”的风声，男人严肃的面容上绽露出淡淡的喜色，向身后数人做了个手势，便疾步上前，望空一拜，朗声道：“东方肃敏恭迎教主圣驾！”

　　一抹轻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男人的面前，来人亦是一身雪白的衣裙，淡雅的面容略微有些苍白，眉目清秀，神情桀骜，只是右眼上蒙着一层纱布。

　　自称东方肃敏的男人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欠身道：“教主，火药已经全部埋好，只等着教主一声令下。”

　　欧阳丽华漠然地点了点头，淡然道：“传我的命令，燕京城内所有弟子全部撤离，我们今晚便动身回天山。”

　　东方肃敏讶然：“教主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欧阳丽华道：“死者长已矣，我又何必执着？”她望着不远处的重重宫墙，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惆怅，喃喃自语，“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燕京城中所埋的火药如何处置？鹿死谁手，不就在教主的一念之间么？”

　　欧阳丽华微微一笑：“你好像话中有话？”

　　东方肃敏正色道：“如今南北战事尚未平息，北国的根基并不稳定，南方武林一片肃杀，反清之势亦是一触即发。教主毕竟是南陈的皇后，又是储君的生母，若趁此是收拾了杨诺，再联合漠北的大合、蒙古、花刺子模诸国，南北夹击，定能直捣黄龙！到那时，渤海郡国自然对清军倒戈相向，所谓的联盟势必不堪一击……

　　“漠北诸国？”欧阳丽华眸光电转，慢慢纠结的眉头探究似地望着对方，“你什么时候同他们有交情了？”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他抬起头，目光炯炯，“那时，这天下不就是您的么？”

　　夜雾迷离下，欧阳丽华只是一言不发地仰望苍穹，她的神情有些变幻莫测，东方肃敏则是静静站在欧阳丽华的身后，夜晚冰凉的风吹乱了彼此素白的衣襟。东方肃敏是欧阳丽华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不过按年纪来讲，他其实比欧阳丽华还大着三岁，只是因为十余年前的一场比试败给了欧阳丽华，便照事先的约定，拜欧阳丽华为师。其实，那时的欧阳丽华不过十五六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收东方为徒，亦是出于一时好奇。然而，东方肃敏对这个小师父却一直极为敬重。

　　欧阳丽华缓缓道：“东方认为，我所追求的，是这个天下？”她不置可否地一笑，仿佛是赞许，又似乎是嘲讽，“东方是否还记得，我们天山一派剑法的宗旨？”

　　东方肃敏迟疑了片刻：“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欧阳丽华微微颔首，柔和的目光突然间凛然起来：“东方认为，天下与剑道，哪个更为重要？”

　　东方肃敏又是一怔，寻思道：“若是至道，则天下同一，天下与剑道，又有甚么分别？”

　　“那么，在天下与剑道之间，东方的选择是什么呢？”

　　“自然是永远跟从教主的脚步。”

　　欧阳丽华仰天长笑数声，月下白衣飘飘，自有一派潇洒风流。她优雅地扬了扬眉梢，嗓音极是清冷：“东方，不要自欺欺人。”

　　东方肃敏目不稍瞬地看着欧阳丽华，额角竟渐渐渗出汗来。

　　欧阳丽华背过身去，目光飘忽，极目远望。她凝神了许久，方缓缓道：“百里追云那天的招数，东方可记下来了？”

　　“已然有个大概。”

　　“回到玉虚宫后，你命人把那贱婢的一招一式全部刻在灵丘洞的石壁上。”欧阳丽华淡漠的脸上闪过些许凌厉的寒意，“血衣神功？看来这贱婢近来倒也花了不少心思……商儿这些天还好罢？”

　　“我已经派出十几位高手一路暗中保护，师弟如今一切安好。”

　　“商儿身边的人，你可安排好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地选了一名同师弟年纪相仿的弟子。”

　　欧阳丽华点点头：“谁？”

　　“萧疏星。正好与师弟身边的柳凉生一般大。”

　　欧阳丽华微微沉吟：“是东方年前收的那个弟子么？”

　　“教主放心，疏星极是机灵，有他在师弟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欧阳丽华微微一笑，眼中却流动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异动。“东方。”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以后，玉虚宫就交给你了。”

　　东方肃敏一怔：“教主何意？”

　　欧阳丽华淡然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玉虚宫终究是你的。”

　　“教主三思，师弟乃是您的亲生孩子……”

　　“玉虚宫与商儿无关。”欧阳丽华冷冷道，“回到天山后，我将闭关数年。在此之间，你便是烈火教的代掌门。”

　　东方肃敏双膝跪地：“东方肃敏定然不负恩师所托。”

　　欧阳丽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天山玉虚宫乃是人间净土，从不与世俗有染。东方，我希望你能息心，不要将玉虚宫引入歧途。”

　　东方肃敏抬起头，目光恰与欧阳丽华相接：“东方肃敏誓死遵从恩师之命。若有违抗，自当身死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