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王孙路》柳凉生

29、灵堂

　　此刻，坤宁宫内哀声一片。

　　宫女、命妇、太监……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个个悲悲切切。各宫的主位娘娘一个个神色戚戚然，一边落泪，一边述说着刘皇后的种种好处。

　　刘心雨坐主中宫十年，持身严正，宽宥下人，不曾有过半点偏颇。如今身死魂消，谁不念其恩义？即便心中另有所图之人，此时也要装出一副如丧考妣悲恸欲绝的模样。

　　皇长子杨业的生母卞贵妃乃巨鹿侯卞之休的侄女，是杨诺身为燕王时的第一个妃子，早在刘心雨嫁入燕王府之前，就已经替杨诺生下了长子杨业。因此后宫之中，卞氏的资格可谓最老。

　　卞氏当年一心想做燕王的嫡妃，无奈刘心雨乃武侯之女，武侯刘向天是大清开国元勋，与太祖杨俊杰有八拜之交，刘心雨更是巾帼中的英豪，少时便随父侯戎马倥偬，曾立下赫赫战功，几乎成了燕京城内闺阁的偶像，莫不道“为女当如刘心雨”。这样的刘心雨，无论是家世、身份、容貌、才能，卞氏当然望尘莫及。所以，自刘心雨嫁给杨诺后，卞氏便彻底绝了望。后来，刘心雨又生下杨显，卞氏便更加抑郁。

　　如今刘皇后大行，卞贵妃简直是欢喜异常。

　　仿佛一潭死水中突然被扔进了一颗石子，沉寂了十余年的心在一夜之间迸发了希望。

　　当然，欢喜归欢喜，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现下，整个坤宁宫里哭得最响亮的就数这位德贵妃卞娘娘。那哭声几乎要掀了房顶。

　　按照礼制，帝后大丧，灵堂的布置极为讲究，各宫来吊唁的主位娘娘应按品阶依次落座，不得大声喧哗。卞娘娘却顾不得什么宫仪了，一边哭，一边叨念着“刘姐姐”，一边还指手划脚，俨然成了坤宁宫的主子。

　　杨业觉得丢脸，脸上有些发烧，走过来拉拉卞氏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母妃，您还是归座吧，这样成何体统？”

　　卞氏却把脸一沉，一甩儿子的手，喝道：“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一旁的淑妃吴氏也忍不住了，低低道：“贵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灵堂，您这个样子终是不妥。”

　　“吴娘娘，连您也来教训我了？”卞氏当即高声叫道，“您这是摆什么谱呢？是不是皇后娘娘这一死，您就想着要坐正位了？”

　　“你……！”吴氏睁大眼睛，嘴唇哆嗦着，颤声道：“……胡说……”

　　“我胡说？”卞氏一扬眉，“呵！吴娘娘，您以前可是做过太子妃的，这差一点就成皇后娘娘了，半夜里回想起来，难道不遗憾？哪像我们这些一辈子做奴才的，连伤心了想掉几滴眼泪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吴氏的脸“唰”地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晃晃，眼泪像珠子一样成串地向下落。卞氏却是洋洋得意地看着她，依旧不依不饶道：“娘娘，您这眼泪是为谁在掉呢？是为故去的刘皇后？还是……为了先夫杨允？”

　　“放肆！”

　　卞氏的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一声威严的呵斥，殿内顷刻间停止了喧哗。诸人一齐向殿门口望去，却见赫连哲哲盛装站在大殿上，神色间是凌然难犯的威仪。

　　卞氏一怔，隐隐地竟有些心慌。

　　赫连哲哲默不作声地看着卞氏，眼角眉梢都是冷峻：“怎么？”她缓缓道，“方才不是闹腾得很么？现在倒是安静了？”

　　卞氏强作镇定，昂首道：“庄贵妃，这里还轮不到您作主罢？”

　　“哦？”赫连哲哲轻笑道，“那么，是轮到你来作主？”

　　卞氏怒道：“赫连哲哲！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哲哲微微冷笑，缓步来到卞氏近前，悠然站定，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你！”卞氏被她打得晕头转向，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而杨业站在一旁，连忙将母亲扶住。

　　卞氏脸色发青，左手捂着脸，右手指着赫连哲哲：“你……你凭什么……打……我！”

　　赫连哲哲双目微眯，眼中尽是凌厉至极的气势：“就凭，我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她如电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噤若寒蝉的人群，冷冷道，“麻产，你去通知一下布政司掌仪，让他马上到涵元殿来见我。看看这儿，都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像是大内禁宫！怎么？皇后娘娘这一去，一个个的，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