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6、沧海月明珠有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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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起了吗？”
翠柳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清了清嗓子，应道：“就起了，进来吧。”
“今儿还真冷，才走了这么一截儿，这水就凉了不少……”她话说一半突然噎住，放下水盆，走过来关切地问：“主子，您怎么哭了？”
我撩水洗脸，含糊地回答：“刚才做梦了，也记不清梦见什么，醒来就这样了。”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擦脸，我问：“昨儿跟你说的都办妥了？”
“嗯，厨房那边交代过了，各屋主子、小主子也都去请过了，还有你让奴婢准备的棒子面儿，也都备好了，可是您那玩意儿干嘛使？”
我神秘兮兮地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这顿饭咱们做东，但是这小屋里可摆不下那么多人，早膳午膳都摆在小花厅吧，让小记子去买点鞭炮烟花什么的，晚上给孩子们放着玩儿。”我想了想，对着镜子跟她说：“柳儿，就算你叫名字觉得不妥，也别再一口一个‘奴婢’的了，就说‘我’，好不好？”
“好，奴……”她笑笑，“我知道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主子，今儿梳个小两把？”
“好啊，簪那套景泰蓝的头饰，先找身儿旧衣服给我穿着，待会儿弄脏了再换。”
“主子，您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吃顿饭衣服也会脏吗？”
“可不只是吃顿饭，今天啊，我就给你露一手，擎好吧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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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大锅里刷上薄薄的一层豆油，小火烧至三成热，揪一块和好的玉米面掺豆面团，贴在锅壁上，拍成饼，如此往复，不多会儿，六个大小形状差不离的饼子就出锅了，我把第一锅的铲起来放在盘子里，又贴了一锅。
翠柳看得目瞪口呆，“主子，您居然会贴饼子？”
我得意地笑，“跟高手学的，怎么样？不错吧？别愣着了，去请大家伙过来用早膳，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翠柳应声去了，我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等到富察氏和乌苏氏她们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热腾腾的小米粥、切成小块的贴饼子和腌黄瓜、蒜茄子已经摆上桌，我一边放碗筷，一边招呼她们坐下。
浅如的大女儿今年在我回来之前的几天也嫁了人，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们都跟着允祥去了，不到两岁的弘晓正是粘人的时候，浅如无奈也只得带着进宫，是以今天留在府里过节的，就只有我们几个大人，还有因为有些着凉没进宫去的浅如的小女儿塔娜和乌苏氏的儿子弘昑。
塔娜人如其名，东珠一样晶莹夺目的一个孩子，她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才九岁，已是生得明眸善睐，顾盼流彩，再长大些，定是个美貌绝伦的姑娘。塔娜由乳母领着，头一个进来，先走过来端端正正地给我福了一福，带着些鼻音的童声甜美悦耳，“给兰额娘请安，兰额娘吉祥！”
我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晞儿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活泼俏皮的小女孩儿？随即弘昑的声音也响起：“弘昑给兰额娘请安！”
我笑答：“四格格、四阿哥先去坐会儿，兰额娘这儿马上就好。”
凝雪走过来，接过我一只手上的筷子，笑道：“姐姐亲自下厨，我们如何过意得去啊。”
“一点粗食小菜，好不好吃的，就是一个心意，楚兰这些年不在，孩子们和府中琐事都烦劳姐妹们替我担着那份儿了，今儿借着过节的由头请大家来一起热闹热闹，我也不会做什么大菜，这些农家小吃都是在外头的时候学的，给大家伙尝个新鲜。”
从我那天进门，富察氏就一副撞见阴魂不散的厌恶表情，现在赏面子来了，却还是拿鼻孔对着我，听完我的话，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凝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我说：“那我们就不跟姐姐客气了。”说完率先夹起一块饼子。看她动了筷，两个庶福晋和孩子们也跟着开动，富察氏没伸筷子，却也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嗯，这饼子真好吃！兰额娘不仅人漂亮，手还这么巧，塔娜真是太喜欢兰额娘了！”塔娜鼓着腮帮子，嚼着满满一嘴的饼子，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哟，四格格几句话说得我都要找不着北了，既然爱吃，那就多吃点儿，到兰额娘这儿，不敢保证吃好，但一定管饱。”
“兰额娘，北在那头。”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弘昑突然指着门口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愣了片刻，在看到他认真的表情之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故作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在那边啊，嗯，谢谢四阿哥提醒。”说完，众人又是一阵笑。
说说笑笑地吃过早饭，富察氏她们四个人在偏厅支起桌子摸骨牌，我对那个没兴趣，就和翠柳带着两个孩子玩抓口袋。塔娜果然是个灵巧的孩子，手虽小，动作却很敏捷，玩十把能有七八次是全接住的。弘昑是个老实孩子，平时总是怯怯的，不如同龄的孩子们好动，玩起这个来，反应显得慢了些，渐渐地，小脸上挂了些沮丧。倒是翠柳会哄孩子，轮到她抓的时候就故意露怯，夸张的动作表情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也给弘昑找回了一些自信。
早上吃得太饱，中午面对一桌子大鱼大肉反而都没了什么食欲，石佳氏惦记着富察氏赢她的几吊钱，弘昑方才正玩到兴头上，所以草草填了肚子，大人孩子们就又投入到各自的“战斗”中去了。弘昑终于抓到全部的口袋和嘎拉哈，得意地把它们传给塔娜，塔娜不以为意地笑笑，接过去刚要抛，便听小纪子在外头禀报：“各位主子，张公公来传皇上口谕，即刻接四格格进宫。”
塔娜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起身去开门，问小纪子：“今儿不是免了格格进宫吗？张公公说什么事儿了吗？”
小纪子一哈腰，回道：“奴才也不知道，张公公什么都没说，这会儿在前头等着呢。”
我又问：“四格格自个儿去？没说让谁送吗？”
“张公公说谁也不用送，他就是奉旨来接格格的。”
身后有人扯了扯我的衣服，我转过头，发现塔娜正拉着我的衣襟儿，小嘴撅得高高的，一副不情愿又带着些紧张的模样。
她的神情突然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我忍不住一凛，看向这个珠玉般玲珑可爱的小人儿……
难道，就是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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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如一病就是小二十天，这一向我与浅如的关系较之从前有了不少改善，很多觉得过不去的恩怨也都被时间磨平，剩下的只有对对方不易之处的感同身受，和彼此间的惺惺相惜。允祥打理户部的公务和他那个恼人的皇帝哥哥的大小杂事已是忙得昏头转向，我见他有心在榻前宽慰几句，却着实没那工夫，便少不得多去照应些，弘晓有乳母看顾，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她的饮食和用药上。
起初几天，浅如发烧烧得昏昏噩噩，梦里一遍遍地叫着“塔娜，塔娜……”我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心快碎了，不难体会她那肝肠寸断的感觉。后来烧退了，她便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靠在床头直愣愣地盯着门口，或是抚摸着塔娜用过的东西掉眼泪。我知道此时任何安慰都是徒劳，而且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也是哽咽得说不成话，于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床边陪着她，听她叹息，听她的心被火焠烧的声音……
骨肉分离之痛，何止断指切腹？这样的痛，我承受过两次，没想到，如今竟也落在浅如身上。不知道是之前就有了风声，还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那天的塔娜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磨磨蹭蹭地跟着张起麟往外走，几步一回头，上马车前小脸皱成一团，像是要哭的样子，我有意要跟去，却被张起麟委婉地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远去，暗暗在心中祈祷后人的那些记载并非史实。
后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当晚浅如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允祥晚一步回来，我想问清楚来龙去脉，但看到他一脸的疲惫，不住地用手捏着眉心，只好把疑问压在心里。第二天一早，圣旨便催命符似的跟了过来，怡亲王第四女被皇帝收为养女，封“和惠和硕公主”，随贵妃年氏居钟粹宫。
这是破格授爵后，又一次砸在允祥头上的天大恩宠。圣旨一下，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人们都在艳羡怡王府的无限风光，谁又会想到无限风光在险峰，站在山巅上的这些人，要付出十二万分的小心，否则一步踏空，便会坠入悬崖，尸骨无存。
浅如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见我守在身边，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哑声道：“这些天偏劳姐姐了。”
我在她身后垫了软枕，扶她靠好，“别说这些生分的话了，福晋心里什么滋味儿我是省得的，可事已至此，再多的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还请福晋听我一句劝，心放宽些，就算不为别人，也得为五阿哥着想不是？”
提到弘晓，浅如的眼底总算现出些发自内心的笑意，轻轻叹了口气，说：“人生在世，牵绊越多，不由己便越多，许多人和事挂在心上，稍稍一拽，就剜心地疼……姐姐，这些天，我总梦到小时候，和允祥、禛哥哥一起去摸鱼、打鹄子，允祥和我拌嘴，禛哥哥总是袒护着我，偶尔偷偷溜回家时被阿玛发现了，也是他把过错都揽过去……可如今，他是皇上，那么高高在上，用他的方式施舍着荣宠，却不再关心我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不开心，甚至堂而皇之地夺走我半条命！”
“咔”的一声脆响，浅如摊开手掌，小巧精致的一根桃木簪断成两截，木茬处沾着血，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惨然一笑，“姐姐，塔娜再也不是我的明珠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36、沧海月明珠有泪
